斜阳的金光下，文承下了出租车，十字路口的红绿灯熄灭，远处的街道设起路障，马路对面的上班族们匆匆走离。路中央是几辆警车、一辆红色消防车、一辆救护车。
文承悄悄翻过隔离带，从围墙一跃而下，扬起一阵尘土。
一楼的四个承重柱印有红色光纹，如此一来外面的警车就很好解释了，光纹原理不明，还是不要触碰为好。
为了避免麻瓜世界的恐慌，魔法使们的一切行动都会以演习、事故这样的新闻见诸公众。
文承在楼梯间拾级而上，楼外裹着的黑纱将他与世界隔开。
楼上震耳欲聋的声音越来越响，红光越来越炽烈。
无论是声音还是震动突然停息下来，一片无人应答的寂静。文承心头一慌，加速攀爬。
经过五楼和六楼，胡乱堆积起来的数以千计的机械残骸毫无疑问都是红色女孩的作品。
来到七楼，无论是天花板、地板、柱子都是密密麻麻的暗红色残骸，还有一些灰色的细小斑点。
空荡荡的楼层中央，是一个红色毛衣的女孩。
“柳真！”文承走出楼梯间。
疲惫的面容是藏不住的，面色发白的柳真却露出一丝不悦。
果然又嫌我碍事了吧……
“你怎么又忘了带水？”柳真问。
又，又忘了带水？
对啊！之前看到她都是虚脱缺水的状态。
竟然犯这种低级错误，不可饶恕！文承自责地抓了抓脖子。
“急着来找你，抱歉抱歉。”他跑过去赔笑。
“算了，不过……”柳真指着天花板，“既然是空空荡荡的一片，怎么会有这么激烈的战斗？”
文承不答，跟着环顾四周。
“而且，”柳真皱眉，“七楼的战斗最剧烈，但楼上却没有任何法力残骸。”
“也就是说，我们会死在这里。”文承走几步抚摸柱上的各色光斑。
“也是啊……”柳真指着一些灰色斑点，“看来这些就是你的杰作了。”
两人在他们的葬身之所各有所思。
“啊啊……先不管这些了，”柳真摆摆手向楼梯间走去，“不管怎样这次都有爆破大楼的后手，跟我上楼吧。”
话音刚落。
“咯咯咯咯……”的声音从楼梯间涌来。
“哼，原来如此。”少女扣紧手指，退到文承身前。
空荡荡的楼层四角如蜂群一般涌出一股股敌人。
虽然文承的回路已经休息完毕，但毕竟是匆匆赶来。
柳真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擦去额头上的汗水，脸色惨白。
一层又一层的白色机器将两人围在中央，仅给他们留下半径不到三米的圆形空间。
文承的手臂印出淡淡的四道光纹，准备举起。
“不要动，”柳真按下他的手臂，“看着我就行。”
两人稳稳地站立，和敌人对峙起来。
等待是仅剩的方法，敌人却没有给他们时间。
“嗖——”的声音从脑后传来。
柳真转身，“焦点跟随！”
“轰轰轰轰！”腾空的十几只纷纷炸裂掉落，残骸很快被拖走，空间又被新的机械犬填充。
太快了！文承望着柳真转瞬之间连手都不抬就令这么多机器腾空爆炸，不免吞咽了口水。
背后再次受到袭击。
“第三序列！”少女大喊。
“哐！”的一声，刚作成的屏障碎裂，声音像是狠狠在心头刺了一刀。
柳真捂着心口大惊，回望身后斑斓飘落的晶片，“表源密度快没了。”
腾空的机械犬没有等待，继续跃向她的额头。
没时间了！
“魔弹作成！”文承刹那间呼出一枚光弹，灼穿了机械犬。
意识还在恍惚中，文承说，“柳真，我掩护你撤。”
柳真被文承的魔弹一惊，又朝他笑，“这才到哪。”
又一波进攻四面八方袭来，少女本能地呼出赤红的剑舞了一圈，一个红色的回环闪过，她踮着脚停下，机器纷纷坠地，剑身转瞬间被身体收拢，只剩下柳真紧扣的手指。
刚刚发生了什么？视觉刚刚恢复的文承只看到红光残留。
柳真指向楼梯间，文承会意，不能陷入包围。
两人向楼梯间前进，距离还有二十米，柳真速度越来越快，像利剑一般冲刺，挥出一道道红色闪电将敌群割裂开。
两侧的敌人陆续扑来，她挥剑织出一个红色花环将腾空的机器剥落。
看着红色少女雀跃的身影，文承加快步伐跟上。
果然自己还是起不上什么用，可恶！
就在那时，右侧跃来一只机械犬，直扑少女的耳际。
四道光纹还在，文承立刻呼出一枚光弹，嗡的一声就像耳边划过一颗耀眼的流星，机械犬应声落地。
终于有点用了！文承露出兴奋的笑。
两人在楼梯口止步回头，这样便将敌人收拢在一面了。
柳真用越来越炙热的眼眸瞪向前方，手臂亮起红色的光纹，纤细的手腕多出一道。
“100倍，反应分裂！”她喊。
一片一片的机械犬倒下，只剩下雨一般的红色箭束在空中穿梭。
背后的楼梯间还有零星的残敌陆续扑来，文承背对柳真，快速捕捉袭来的机械犬，不断呼出魔弹。
不多时，回路疲惫地震颤起来，令心脏传来一阵绞痛，但文承的战意越来越热烈，眼眸和手臂绽放越来越明亮的光芒。
柳真面前，白色浪潮不断崩落解体转为黑色的硝烟，她不慌不忙继续投射分裂的魔弹。
下午五点，斜阳摇摇欲坠，楼层内是一片斑驳的金光，无论是楼梯间还是楼层内布满了残骸，残余的数百只机械犬开始退潮。
两人背靠背撑着膝盖喘起气来，又同时用袖口擦去额头的汗水。
“柳真，见好就收吧，留得青山在。”文承回头说。
虽然自己的作用有限，以柳真当前的状态都不适合继续战斗了吧。
“这才到哪。”柳真重新站稳身体开始追击。
刚走出转角，柳真露出惊愕。七楼再次被潮水般的白色机械填满，从左到右布满了视野，垒到了天花板的高度！
“咯咯咯咯。”声音不绝于耳。
如此短的时间内得到这么多的补充，只有一种可能。
“生产线。”文承指了指天花板，“柳真，引爆吧。”
柳真头也不回，倔强地摇头。
如果说不爆破的理由只有一个，这样的据点有很多个，爆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为今之计仍然是顺藤摸瓜，搜刮线索以推断幕后主使，这也是大魔法使不可替代的职责。
望着柳真的背影，文承攥紧拳头不语。
如果……我可以再强一些……就好了！
办法还有，就是撇下眼前的敌人直接上楼，先解决生产设施。
柳真还在低着头若有所思，一只机械犬扑向她的后颈。
糟糕！
“柳真！”文承大喊。
少女回过头来，发现腾空的钳嘴已经抵在面前。
朝文承淡然一笑，柳真闭上双眼。
可恶！无论如何……绝对不可以！
看到少女那一笑的瞬间，文承勃发出百倍的战意，时间也为他停止流动。
柳真救了我……
不仅如此……还有更多更多的理由……
炙热的能量充盈全身，耳边传来嗡嗡的响声。
回路已接近枯竭的状态……但是……
哪怕是点滴的生命之歌，也要热烈地共鸣起来！
扑通！心脏呼喊每一寸筋骨，细小的白色光潮在体内快速游走，汇聚进他的手臂绽放出炙热的白光。
“魔弹……”
手臂开始剧烈地颤抖。
“作成！”
“轰！”机械犬应声坠地。
少女睁开双眼，只看见残留的白焰。
文承喘着气，眼里是白茫茫的一片，身体飘飘然。
回路透支……是什么令男孩如此不要命？
眼中化为一片雪花，努力辨认着少女的檀香，文承伸手慢慢向柳真走去。
柳真，你在哪？你还好吗？
脸上传来纤手的触感。
柳真颤抖着干裂的嘴唇说不出话，身体快要飘落。
感知到摇摇欲坠的少女，文承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扶稳。
柳真注视失明的男孩说，“对不起，中午的事情。”
早就原谅你了。
“没事，柳真，接下来我会钻研道具，但不管怎样……我已经算是魔法使了是吧……”文承对着空气满意地笑。
“笨蛋，才当上学徒而已……”柳真捏了捏文承的脸，又理了理他的卫衣领子，“不过都这种时候了，随你怎么说了……”
文承并没有期待大小姐有这样的行动，而柳真却不再顾忌什么，无论是不屑抑或傲慢，此刻他们生死与共。
“交给我吧。”恢复了一丝视觉的文承将柳真拉到身后。
“笨蛋……别逞强了……”柳真拍了拍文承的背，文承回过身来才发现两人已被机械海洋包围。
文承低头，发现柳真躲在他怀里苦笑。
“所以又要再来一次了吗？”
柳真不答，只是抬头注视文承，然后郑重地点头。
她这次增加了大楼的爆破程式，而我的魔弹也终于发挥了作用，不管怎样都是进步，就把希望交给下一个自己吧。
夕阳透着黑纱照进来，斑驳的金光洒在两人脸上。
“啊，看来脖子又要遭殃了。”
“要不要试试新的死法？”
文承对柳真淡然一笑。
少女报以同样的微笑，背过手悄悄打了一个响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