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 55 章

作者:容十 || 上一章章节目录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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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放在以前, 颜槿也承认林汐语的脑子构造大概跟大部分人都不大一样, 这一点在从小到大的考试中表现得尤其淋漓尽致。于是她很习以为常地没再自我折磨, 直接问背后的曾经腹诽过的‘et’:“什么意思?”

林汐语曲起食指, 很轻地敲了下颜槿的后脑勺:“你到了现在,还不好好学学怎么想事情!”

颜槿觉得自己很有点委屈,她自认她比其他人并不差什么。只是被顺毛摸了许久,颜槿心里连续几天屋漏偏逢连夜雨的阴霾, 开始顺着毛孔丝丝缕缕地散出去, 人也松动下来,对林汐语半训斥半说教的语气没多大反应, 低哼道:“别说话说一半。你这跟人吃饭吃一半, 把碗抢走了有什么区别?”

林汐语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 指尖从后颈悄无声息移到颜槿被光亮照得微红的耳垂边缘,很有捏上一捏的想法。

这想法没能付诸实际,刚流窜到林汐语的手腕, 就被一个陡然出现的大碗破坏了。

光涵大概是吃饱了, 终于舍得把饭菜让出来, 神出鬼没地递到颜槿的鼻尖前:“给, 吃吧。”

颜槿正眯着眼, 一下子猝不及防, 差点被糊了一鼻子油,骇得头猛向后仰,‘咚’一声响,后脑勺和椅背最上端的雕花装饰来了个不折不扣的亲密接触。

颜槿抱住后脑勺, 痛得龇牙咧嘴,一摸感觉光涵送来的不止是饭菜,还附赠了个大包,一时怒从心起,抬头瞪住满脸无辜的光涵。

光涵有点莫名其妙,端着碗跟颜槿对瞪。她和颜槿及林汐语相处了几天,慢慢熟悉起来,虽然还是沉默,倒也不像之前总躲着不见人,偶尔也会主动说上几句话,例如现在:“不抢你碗,给。”

颜槿的怒气一下被这句话给戳漏了。光涵的心理年龄如陈昊说的,确实很有问题,甚至比陈昊形容的十来岁还要糟糕,大概停留在七八岁。她的智商连带被拖累,听话往往只听半截,余下半截纯靠自己脑补,颜槿实在不知道陈昊说的“聪明”从何而来。

要不是光蕴是研究院外城组研究员,光涵这种情况早被丢出城去自生自灭了。

“眼珠子要掉出来了。”林汐语插手从光涵手里接过碗,摸到淌到碗底的油,又不动声色地再转送到颜槿手上,“光涵说了,不抢你碗。”

颜槿被敷了满手油,但敷油的对象不一样,她的心情居然也大为不同,不以为意地抬平充当人形茶几,心思又转回林汐语之前的话上:“上面怎么了?”

林汐语慢吞吞地拿着饭勺往自己碗里添饭,一开口完全是答非所问:“有点耐心,会有机会的。”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颜槿无语,却知道如果林汐语不想说了,她是绝对问不出来的。

光涵站在旁边,觉得自己的存在似乎很多余。她肚子填饱了,送饭的职能也了了,无事可做,目光自然地转到林汐语的腕表上:“表。”

林汐语从善如流地伸出手:“拿去吧。”

颜槿看得有点嫉妒,林汐语对她那块表宝贝得不行,很少让她碰,唯独光涵,每次要林汐语都不会拒绝。

虽说拿来自己也没用,颜槿心里还是升起独属于孩子似的无聊好胜心:“你那里面不是存有很多资料,不怕被她玩坏?”

林汐语垂着头,规整地把一半饭一半菜扒成一小团,再一粒不落地用勺子舀起来,听到颜槿的问话,她头也不抬:“她就是要看里面的资料,不会弄坏的,坏了她也能修好。”

说着,她像是故意的,补充:“给你看,你三分钟就能睡着。”

颜槿气结。

但她又仿佛从林汐语的话里琢磨出点什么,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见林汐语斯文地把勺子里的饭送进嘴里,随即皱了下眉头:“真……吃。”

林汐语的声音很小,又含着饭,颜槿没听清:“什么?”

林汐语细细咀嚼几下,把饭咽下,又拿纸擦干净嘴角油渍,才回答:“叫你快吃,不然等没饭吃的时候,怕你后悔。”

颜槿是知道挨饿的滋味的,扒着饭粒,觉得林汐语刚才说的应该不是这意思,明显是在忽悠自己。

她刚刚听到的好像是某个久远前书本上的违规词语。

不过等她再审视林汐语一丝不苟的吃相时,立刻认为是自己幻听了。

颜槿猜测她和林汐语肯定有某种好的不灵坏的灵的倒霉天赋,对未来总是黑得十分准确。

如李若身体康复、医疗署早日找出对策之类,看起来遥遥无期,而譬如穷途末路、自相残杀的龌龊事,绝对落不了跑。

早上四点四十五,预设的定时器还没来得及发挥作用,颜槿已经抢先睁开眼睛。

今天是进入客区的第十三天,3月24日,距离吞噬病毒爆发已有十七天。

在绑了自己两天后,颜槿确认了自己的安全性,没再在手脚上捆绑布条,却一直是和衣睡的。她在睁眼后没在第一时间爬起来,而是揉住两侧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现在太早,其他都还睡着,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她没必要再掩饰自己的倦怠。

昨晚她很晚才睡着,这么早醒来的确有些强人所难。颜槿在地上挣扎了几秒,意志终于战胜惰性,翻身坐起,走进盥洗间。

不过片刻,她就从盥洗间里出来了,脸上湿淋淋的,没完全擦干,被水打湿的刘海贴在眼角,她也没伸手拂开,眉目不动,仿若一尊会移动的雕像。

刚刚的脆弱灰飞烟灭,像是一幕幻觉。

直到这时候,颜槿脑子里才感觉到一阵电击似的轻微麻痹感。耳垂里的麦直接接入神经,除了自行通话之外,还强买强卖地捎带了些其他的日常功能。

颜槿很不喜欢这种简单粗暴的叫醒方式,但一想到等会需要做的事,定时器带来的不适和睡眠不足带来的头疼一下子都变成了浮云。

踩着稳定又笔直的步伐,颜槿转过走廊上的最后一个弧,下一步就自动自发地顿了一顿。

现在是清晨五点过两分,她以为她今天已经起的够早,然而马上发现她实在是想多了。

大厅被占去了一大半,人一个挨一个,又迫于大厅里自带的沟渠,扭成一条七折八拐的大蟒。人很多,大厅里却很安静,显得十分诡异,有种站满魑魅魍魉的感觉。

蛇尾巴尖上有人站得无聊,顾盼间看到站在走廊口的颜槿,立刻热情挥手:“颜槿。”

招呼颜槿的人皮肤在昏暗的灯光下也白得显眼,正是尹颂。他的声音不大,却瞬间迎来半数人有志一同的白眼。

颜槿做了两秒钟的心理建设,终于挤进了人堆里。

尹颂被送了一波白眼,把声音压得小之又小:“你怎么来这么晚?”

颜槿:“才五点。”

尹颂没意义地看了眼颜色调成深黑的窗户:“哦,也是,还要等三个小时。”

接着他又耸肩:“有什么办法?我都怀疑他们是不是整天整夜不睡觉。”

尹颂算是说出了颜槿的心声,颜槿惜字如金地应了个“嗯”字,又不说话了。

等半天没等到颜槿更多的回应,尹颂手臂又被前面的女伴扯了下,他看到旁边人愤怒的脸色,彻底闭嘴。

于是刚刚有点人气的大厅里,重新变作鬼域。

颜槿讨厌人多的地方,人多一般都意味吵闹,一闹她就想炸毛,但这种诡异的氛围,却让她比身在喧闹街头更感到压抑憋屈。

憋屈也没办法,心情再重要,也没肚皮重要。

等待的时间又漫长又无聊,大厅里的灯始终维持着勉强能照出个人形的光度,窗外也始终没亮起来——巡逻机‘电网’事件后,路鸣盛‘无意间’说漏了嘴,告知吞噬者容易被灯光和声音吸引,‘所有玻璃禁止调整为透光状态’和‘禁止喧哗’这两个不成文的规定自然而然地出现了。

大伙儿严谨地管着自己嘴巴,表面眼观鼻鼻观心,暗地里耳听六面眼观八方,做好了“食物来了一拥而上,如果有事能第一个跑”的积极准备。

不说话对颜槿来说不算多大事,她就是站得很无聊,不能随意走动,也没个消磨时间的玩意,只好自娱自乐地一遍遍磨着鞋跟玩,把鞋跟下面的那块地板当成了‘楼上’的一群混蛋。

等得简直是天荒地老了,脑子里忽然一疼,颜槿几近神游的精神顿时振奋,抬头四顾,发现其他人大概也都设了定时器,一水儿地把脖子抻得老长,望向同一方向。

电梯外的光透过红色的玻璃,炫出一圈血色光晕,门开了,三个自行轮椅摇摇摆摆自己先滚了出来,中间是一个眼睛红肿的女人抱着个大约一两岁的孩子,巡逻机亦步亦趋地跟在最后,三者成一条直线,逐一通过隔离墙。

所有人的视线从那对大约是母子的女人男孩身上扫过,见怪不怪地转移到三张椅座上的餐盘,肠胃蠕动的咕噜声不给面子地大响特响。

大家都习惯了。

楼上那些人像是疯了,先是从外面逃回来的幸存者,其后是病毒爆发那天曾经外出过的人,最后但凡有点不舒服不痛快,就是被水呛到咳嗽一声的,也会被送下来。

在刚知道吞噬病毒会经由接触传染的时候,大家彼此间还会互相提防,但隔离时间越来越长,被种种乱七八糟理由送下来的人越来越多,提供的食物却没有随着人口比例相应增加,大家的提防的方向发生了变化:从害怕对方是潜在感染者,转移到监视对方是不是多舀了半勺饭。

乍听起来有点可笑,细想下来又有点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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