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无赖一愣，回过头，却见一个男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你不是要保护费吗？我给。”这个男人走上前，拿出一叠钞票，就递给了无赖，“你就让他留在这里，以后也不要赶他走了。”
无赖接过那钱，点了点头，“好，算他运气好。”
这无赖大摇大摆地就走了，周围的人也慢慢地散去了。
“这位先生，您，您为什么要帮助我？”穆宏刚一愣，抬起头，“我，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那男人又掏出一叠钞票，就塞进了穆宏刚的上衣口袋里，“这点钱，你还是拿着，去找一份工作吧。”
“找工作？”穆宏刚苦笑道，“我是个病鬼，谁来找我啊？”
说着，他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你可以生病，但不能失去尊严。”这个男人很严肃地说道，“你好自为之吧。”
“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钱？”穆宏刚将那叠钱从怀里掏了出来，“我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收你的钱。你认得我？你到底是谁？”
“何必多问？”这男人一脸肃然。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穆宏刚突然站了起来，“我见过你，好多年前。没错，就在一座公寓楼里，我见过你。你，你到底是谁？”
“我也不知道。”那个男人转过头，走了。
“你到底是谁？”穆宏刚大叫道，可对方依然没有回头。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觉得他这么熟悉？”穆宏刚的肩膀耷拉了下来，看着自己手里的那叠钞票，摇摇头，“他不会无缘无故给我一笔钱的，他到底是谁，是谁？”
李小柔躲进了广场的一个角落，见四下无人，周围又没有监控探头，这才念动了口诀，变回了原来的女儿身。
她捏了捏手心，手心里还有汗。
自己为什么还要给穆宏刚送钱呢？这个把钱，把权力看得那么重的男人，就算变成了乞丐，就算活不了几天了，那也是他的报应啊。
李小柔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还要去可怜这个可恨的男人，可是，当看到他被那个无赖狠踢的时候，她还是动起了恻隐之心。不过，她不能让他认出自己，所以她只能变成男人的样子。还好，穆宏刚并没有认出男身的自己。十年之前，在八七公寓的１５楼里，自己也是以这样的男人身份，出现在穆宏刚的面前。
过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尘归尘，土归土。
李小柔终于回到了售书台，在那里，等待她的书迷与记者早就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虽然迟到了几分钟，可李小柔还是很礼貌地给书迷们签了书，又与那些媒体的记者聊了几句。这只是她到各地签名售书的例行公事而已，但这一次，她虽然表面上很安静，内心里却还是有点紧张。
穆宏刚会不会也到这里来呢？他会不会发现这个正在签名售书的大作家就是自己呢？他要是看到了自己，会不会失去控制，冲上来呢？
还好，穆宏刚没有过来，李小柔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也许，以穆宏刚现在的身份，看到这样的场合躲都来不及，还怎么可能会凑上前去呢？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哪怕是昔日的尊严。
签书仪式结束之后，李小柔离开了这个广场，很快，她也要离开这个城市。
也许，这一辈子她也不会再回到这里了。
打开车门，李小柔坐了进去。
“妈妈，你终于回来了。”一双小手，从背后兜住了她的脖子。
李小柔回过头，爱抚地摸了一下女儿的小脸蛋，笑了笑。
咧着小虎牙的李慧柔，看到母亲的笑容，乐呵呵地仰着头，抱着布娃娃就笑了。
“我们回酒店？”坐在驾驶位上，那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说道。
“嗯。”李小柔点了点头。
车子发动了，但李小柔并没有说话。
很快，后面的女儿慧柔就抱着布娃娃，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她怎么就睡着了？”李小柔回过头，问道，“这么累啊？”
“是啊。”络腮胡男人转过头，“小柔，你就不打算多在这里留几天吗？”
“不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李小柔的心里一酸，眼泪竟然流下来了。
“你怎么了？你怎么流泪了？”
“没有啊。”李小柔抹去了眼角的泪痕，“阿刚，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吧？”
“你还记得啊？”络腮胡子男人——李刚笑了，“我们结婚已经五年了，我们的女儿也已经四岁了。”
看着自己的丈夫李刚，李小柔也笑了。
李刚一边开车，一边感慨道，“你不觉得人生很奇妙吗？当初，我们只是导演与演员的关系，后来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最后还成了夫妻？我还记得十年前，你来到帝都市找我，那天你喝醉了，你说你已经失去了一切，一无所有。哎，我一时心软，就留下了你。没想到，就莫名其妙地被你俘虏了。”
“那有什么不好的啊？你当了俘虏有怎么了，好歹你终于有了个老婆。”李小柔笑了，“现在又有了个女儿，我们这一家三口，多幸福啊。”
“是啊，是挺幸福的，我还以为这辈子我都要单身了。没想到，大美女李小柔肯嫁给我这个乡巴佬，还为我生了个可爱的女儿。”
“以后，我还会为你生更多的孩子。”李小柔把头靠在丈夫的肩膀上，这一刻，她感到了一种幸福。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去帝都？”李小柔轻声道。
“为什么？是想我了吧？”李刚笑了。
“才不是呢。”李小柔就好像是个撒娇的孩子，“我看了一下自己的星盘，发现自己要去北方当一个作家，尤其是写占星学的作家。”
“你研究的这个什么占星学我也不懂。”李刚道，“我只知道拍电影，其他的，就都不知道了。这占星很神奇吗？你不会在那时候就算准了要嫁给我吧？”
“才没有呢。”李小柔撅起嘴，“我只是想到一个更大的城市却发展，是在北方。想来想去，这北方还有哪个地方啊？于是，我就找你了。”
“你就瞎扯吧，要不是我当时给你手机发了一条短信，你会来啊？”
李小柔笑了。
十年之前，正是李刚发给自己的一条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短信，改变了她的一生。
“小柔，啥时候有空，来帝都看看紫禁城吧。”短信是这么写的，简朴而真诚。
“那你跑过来看了紫禁城以后，有什么感想啊？”李刚道，“那几天，就为了陪你逛帝都，我可累死了。”
“你没白累，还捡了个老婆。”李小柔调侃道。
他们之间的对话总是这么有趣，幽默。在与李刚在一起的时候，李小柔不用去伪装什么，可以做真正的自己。也许，就因为这个，她才嫁给了这个男人吧？比起王慧怡来，她算是够幸运的了。
一想到王慧怡这三个字，李小柔的心情又沉重了起来。
“你见到她了吗？”李刚突然问道。
“啊？他？谁啊？”
李刚笑了笑，“你曾经爱过的那个人啊？”
“我爱过的人？”李小柔是一头雾水。
“对啊。”李刚回过头，看了看后面的女儿，又转回头，“就是那个女人。”
李小柔愣住了。
“好吧，算我没说。”李刚还是专心地开车。
“李刚，你，你到底知道什么了？”李小柔紧张了起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你肯定知道了什么，对不对？”李小柔直视着自己的丈夫，“既然我们都做了夫妻，你还对我隐瞒？”
“小柔，你不要紧张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这一点都不奇怪。过去的你是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啊？什么？”李小柔惊呆了。
“你每次变成男人的时候，我都看到了，我只是没有告诉你而已。”李刚却没有看自己的妻子，而是目视前方。
“你，你看到了？”李小柔的肩膀垂了下来。
“是啊，我都看到了。我当时还以为我看花了眼，可你确实变成了一个男人，虽然你以为自己藏得很隐蔽，可还是被我看到了。”李刚道，“我怎么也不敢相信，我的妻子，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女，竟然会摇身一变，就变成一个男人？可是，那是真的，你真的可以变身，就像是个神仙？你是个有特异功能的超人？”
李小柔不做声了。
“你和她的事情，我也多少也有点耳闻，虽然我在帝都，但我在江南市也是有几个朋友的。有人说你是变性人，可我宁可相信你与那个女人，只是女人与女人之间的情感。”李刚唏嘘道，“有一天，你睡着了，却在梦里一直念着她的名字。我才知道，其实她在你心中有多么重要。你爱过她，没错吧？这一次，你是回来找她的，对吗？”
李小柔还是不作声，头低着。
“你既然可以变回男人，为什么不去找回她呢？”李刚继续说道，“既然还爱着她，那还是去找她吧。”
“我，我已经见到她了。”李小柔低声道。
“噢？”
“可她又走了，再一次的不告而辞。”
“啊？为什么？你难道没有告诉她，你可以变回男人之身吗？或者，你应该变成男人的样子去见她啊？”
“没有。”李小柔道，“我就是这样去见她的，我没有再变回男人之身。也许，这辈子，我也不会再变回去了。”
“你是担心失去我和孩子？”李刚看了一下后面的女儿，“你给自己的女儿取名慧柔，将你和她的名字合在一起，你的心里还是想着她吧？”
李小柔点了点头。
“你可以去找她的，用不着记挂我们。慧柔还是你的女儿，你随时都可以回来看她的，我也会尊重你的选择，祝福你们的。”李刚的鼻子有点发酸。
“不，我不会再找她了。五年前，当我决定嫁给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做出了决定。”李小柔坚定地摇了摇头。
李刚也不说话了，两个人都沉默了。
“阿刚，你还记得你曾经告诉我的一句话吗？”李小柔偎依在李刚的肩膀上，轻声说道。
“什么话？”
“只有一撇一捺靠在一起，那才是一个完整的人。”李小柔的眼里噙着泪，“只有相爱的人，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的。”
“是啊。”李刚停住了车，伸出双手，紧紧将妻子抱在怀里，“小柔，我爱你。”
“阿刚，我也爱你。”李小柔深情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过去的，就让它都过去吧。我们既然能走在一起了，那就是天意。既然是天意，我们就应该彼此珍惜，相伴一生一世，对吗？”
“嗯。”
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这一刻，只有宁静与安详。
幸福，并不在远方。幸福，只在当下。
失去过，才懂得珍惜。经历过，才知道什么是最好。这，就是人生，没有完美，只有略带着遗憾的幸福??????
江边，一个孤独的背影。
笔记本，被写上一遍又一遍的那个名字，“李小柔”。此时，这一张张的素描纸，这一页页的日记，正被一双颤抖的手撕碎了下来。纸片，一点一点地落入江中。
“小柔，小柔。”
苍白的脸上，挂着那段尘封许久的记忆；那道醒目的疤痕，是岁月留下的刀。
王慧怡一边撕着纸，一边喃喃自语道。
她并没有失忆，她只是选择了忘记。
没有人能知道这个女人内心里的秘密，也许，永远也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花飞花落，再美丽，也只能付之流水。
流水，东去也；岁月，冬去也。
片片的纸花，落入江中，一点一点，被带走了，消散了，淡漠了，忘却了?????
（全文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