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风餐露宿，江破命的经历自然也不怕这风吹日晒，到了城镇便问清方向，买了干粮满了水囊，遇了荒野便寻个遮挡地方生火过夜。
小城遇了过往的商旅，仗着这两年劈柴打熬出几分力气便与车队同行了两日，也做了一回装卸卖苦力的营生，倒让跑商的老板惊讶小小少年这膀子力气。
离了商旅车队，走了两日终到了邻接的清源府境内，等过了这清源府，东南方向再走上几日，便能到了海昌府。
入了标着“柳城”大字的城门，抬头看看天色渐晚，江破命几日奔走感觉身心俱疲，索性找了家偏僻客栈投了宿。
江破命自然不敢点客栈酒菜，实在是穷怕了，包袱里二十两银子纹丝未动，想着去孙家之前还得备点礼物，日后还不知得呆多久，路途尽量省了用，投宿那几十文还是前几日卖力气挣来的。
窝了房中从包袱取了干粮填了肚子，自顾自扎了马步，又将心法运转了大周天，方才熄了烛火打算入睡。
这偏僻客栈本是两层木楼，院子也不大，所以价格自然便宜许多，这也是江破命在此投宿原因。
客栈门口挂了灯笼歪歪斜斜，随着夜风飘荡忽明忽暗，倒是隐约映出“喜来客栈”这四个字，若是此时此景再飘过几道影子，怕也如同鬼怪故事一般阴测测气氛。
午夜时分，江破命被一波喧嚣声吵醒，起身细听，喝骂声中锤的客栈院门咚咚作响，随后便是去了门栓开门声，伴着像是那伙计痛呼声，来客叫骂声，似乎还有马蹄声音，过了片刻似乎来客进了屋，声音更是清晰。
“快给爷备了你们这儿最好的酒菜来！若是上的慢了，爷手中这刀可不认人。”
一声响动似是刀鞘与桌子磕碰声音，楼上江破命没敢点烛火，心里谨记着出门前李掌柜叮嘱莫惹是非，蹑手蹑脚来了窗前透过窗缝打量一楼大堂。
大堂方桌前坐着俩黑衣汉子，一个满脸横肉煞气外显，另一个却是疏淡眉毛吊梢眼一脸刻薄模样，此刻正眯了眼睛笑着安抚那煞气汉子。
“师兄，息怒息怒，咱吃饱喝足明日回了宗门再重新计较那些不迟。”
“可爷咽不下这口气！他李元不就是读了两年书，敢当众人面刮落爷的脸面，这口气不出，爷煞虎厉鸣以后江湖还怎么混？”
凶煞汉子脸色更狰狞了几分，一旁那吊梢眼汉子只能继续开解。“师兄，你也知那烟雨楼背景深得很，能在那里按捺了脾气师弟实是佩服万分，要不然，失了面子事小，就怕动了手出不得那烟雨楼就麻烦了。”
煞气汉子听着恭维，面色稍缓，再听那吊梢眼汉子劝几句为了做皮肉生意那些婆娘争风吃醋不值当，脸上煞气再散几分。
楼上江破命却是听了明白，心想这俩汉子定是去了故事里烟花之地，遇了对手被讥讽了一番才落得半夜投宿这小客栈的下场。
听着一声震响，桌上筷笼差点震落了地，煞气汉子声音再次响起。
“你这客栈掌柜，再不给爷上酒菜来爷拆了你这破店！”
掌柜的四十来岁，苦着脸心中暗骂伙计多事大半夜开什么门，一边战战兢兢站了后厨与大堂接口不断告罪。
“夜半大厨不在店内，只能在下亲自下厨，二位爷稍等上片刻，稍等上片刻。”
倒是一旁吊梢眼汉子安抚了一句煞气汉子，将其注意力转移了他处。
“师兄，我倒有个主意可以让那李元身败名裂吃了官司。”
看着眼珠子乱转的吊梢眼，煞气汉子稍稍凑近，“师弟请讲。”
“师兄且附耳过来。”
接着二人耳语一番，那煞气汉子表情变幻几次，最后煞气一显。
“娘的，就这么干了！”
吊梢眼汉子眼睛瞪圆了几分，明显透出几分激动和喜意。
待掌柜的和伙计心惊胆战将酒菜端上了桌，黑衣汉子甩开了膀子风卷残云，片刻工夫桌上一片狼藉，二斤的酒坛也空了去。
吊梢眼汉子坐了长凳斜着身子将一只脚抬起踩了长凳，斜着眼问道：“掌柜的算算这饭钱是多少？”
掌柜苦着脸隔了一张桌不敢上前，脸上堆了笑作揖。“哪敢劳二位爷破费，二位深夜来访已是小店荣幸，算是小店一番心意，一番心意。”
掌柜话音刚落，那煞气汉子便拍了桌子，“你是怕爷付不起你这酒钱？”
“小人哪敢，二位爷是江湖的好汉，小人敬重的很，哪敢收二位爷的酒钱。”
虽说客栈偏僻，见识各路人也不少，掌柜的本着和气生财，也不敢和这江湖汉子理论，秀才遇见兵是说不清的，更何况自己连秀才都不是。
这边还在讨饶，突听“哎哟”一声痛呼，那吊梢眼汉子捂着肚子乱叫，煞气汉子拍桌子起了身，大喊一声，“你这黑店敢下毒？！”
不待掌柜的解释，煞气汉子拎起刀走近了身抓着掌柜肩膀嚷嚷着要去官府衙门。
带翻了桌椅，却听那吊梢眼汉子偏尖锐声音响起。
“师兄，不像是投毒，像是酒菜不干净。”
煞气汉子更是竖了眉眼喝骂声不断，掌柜终于心里亮了一丝，赶紧让伙计取了十两银子递来，却被煞气汉子一把将伙计推翻在地。
“你这黑店是将爷当叫花子打发？连个汤药费都不够！”
“兴许是大厨买菜不新鲜了，惹了二位爷给爷赔罪，需要多少诊疗银两二位爷不妨告知小人一二。”
掌柜心里苦得滴水，却不敢上前与这江湖汉子拼命，只能打落门牙往肚里咽。
“爷这师弟是门中精英，城中找个好些大夫怎么也得五十两银子！”
“嘶！”掌柜倒吸一口凉气，只觉着眼前发黑，半夜鬼上门，果然是恶鬼。
掌柜还未开口，那边伙计跑去又去取了银子一起递了煞气汉子，掌柜见状直接气晕了过去。
煞气汉子收了银子用手中刀鞘拍了拍伙计脸颊，“你这才不到三十两……”
“爷，就这些了，店里真……真没有了……”
伙计两腿发抖，带着声音都有些颤。
“不够？那你这黑店中今日住了几人？都给爷喊醒了下来凑凑！”
“这……”犹豫的伙计见汉子又举起了刀鞘，“爷，今日就投宿了两波客人，一个单身小后生，还有一波坐马车来的像是富贵人家。”
“都给爷叫下来！”
伙计战战兢兢上楼敲了门，听着隔壁开了房门，江破命心知躲不过，索性开了房门自己出来，抬眼打量，才发现隔壁投宿的是一对女子和一拄杖白发老妪。
几人前后下了楼，却是那年轻女子先坐了长凳，旁边丫鬟模样女子也是被吓的够呛。
煞气汉子又让伙计上楼寻了几人包袱，待从江破命包袱中抖出那二十两银子，煞气汉子不禁瞥了江破命一眼，再从那女子包袱中摸出几件女儿家衣物与两张百两的银票，不禁笑花了眼拿起那衣物放了鼻下嗅了嗅，一脸猥琐笑容。
那边女子脸色泛寒。
吊梢眼汉子早已起了身，看着那端坐女子眼睛直泛邪光，走近了煞气汉子低声说道。
“师兄，我说的之前遇到的就是这女子，虽说算不上绝色，那气质倒也不差，今夜索性……嘿嘿，明日再报官让师父用银子打点一番，那李元不死也得脱层皮！”
煞气汉子这才看向女子，端坐自有大家闺秀气质，算不上漂亮，瞅着有些病恹恹样子，更显得娇弱。
江破命听了吊梢眼汉子言语，心里却是一寒，原来二人是这番谋算，这江湖汉子真有些阴狠了。
倒不急于一时，砧板鱼肉都跑不了，突然瞅到了江破命腰间挂的葫芦，煞气汉子眼睛又亮起，“那小子，将你那酒葫芦给爷拿来尝尝！”
江破命身形未动，钱财身外物，可这酒葫芦，却是给不得他。
见江破命没有动静，煞气汉子拎了刀走近，刀鞘拍拍江破命脸颊，“小子，爷拿你的银子喝你的酒是给你面子，今夜再让你见识一下男人这世间最快活的事儿，也不枉你活这十几年。”
眼前少年似乎像伙计一样被吓傻了，煞气汉子索性自己伸手去探那酒葫芦。
正要抓了那葫芦，眼角忽见一抹亮光，心中惊呼“不好！”
多年江湖经验救了自己一命，不及抽刀出鞘，仓促横举刀鞘以做抵挡，怎么说也是少年，力气应该不大，只要挡住了这下，一会儿定出刀将这少年削做人棍。
“啊！”
一抹血光崩出，煞气汉子与一旁女子几乎同时响起惊呼。
只见江破命手中一把柴刀锈迹斑斑，此刻却连着煞气汉子手中刀鞘一齐嵌入煞气汉子左肩，森白骨碴依稀可见，肩胛骨却是已然断了去。
“小爷这酒，除了小爷，喝了还活着的只有一个。”
旁人听着这话心中发毛，这少年莫非还是个魔头不成？只有江破命自己知道，也就老花头喝过但已经入了土，自己师父喝过还活着而已。
煞气汉子疼痛难忍，眼睛充了血，倒是自己大意没想到这少年力沉，发了血性咬牙欲抽刀出鞘，哪想少年动作更快，肩头一轻柴刀不见，一抹红光掠过，煞气汉子便松了刀柄手捂着脖子向后倒去，分明还看见那破柴刀刀刃崩了好大一口子。
江破命感觉手心全是冷汗，第一次独自杀了人，却没有当年破庙杀人那般无法忍受，感觉眼前这江湖汉子和之前砍的柴木并无多大区别。
心中不禁对师父更怀几分感激。
“小心！”一声女子惊呼传来。
刀光悄无声息袭来，江破命自忖来不及躲开这刀，才想起旁边还有那吊梢眼的汉子，倒是自己大意了，忙收了心神打算换个不致命的地方挨了这一刀。
江破命没等到刀刃破肉，听着一声痛呼传来，眼见那吊梢眼汉子身子不由己飞起。
江破命只觉瞳孔一缩，看清一根木杖穿了那吊梢眼腹部将其钉了客栈墙上，只留那汉子抓着木杖不断惨嚎。
江破命艰难吞咽了口水，发僵的身子费力偏了偏，看见那白发老妪一脸微笑望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