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过了不到一半，一行人便已经取了货，又把货装载在没驮人的马身上，并回到茶马道。再接下来快步往东而去，一下子便走了很远。
在途中，他们与一个农奴擦身而过。
这个人背着沉重的担子，身上裹着碎布头和面粉袋，并以绳子束紧。他面黄肌瘦，肮脏破衣下的身体也骨瘦如柴。当众人经过时，那农奴避到路边旁，以恐惧的眼光看着他们。就好像骑在马上的人，会在任何时候一鞭子落在他们身上。
林烨突然涌出一股怜悯之情，面对这样残忍的现实，他几乎是忍无可忍，冲口质问贺瑞歌：“真的有必要让他们穷困潦倒一辈子翻不了身吗？他们可也都是西蜀人。”
“你说谁？”贺瑞歌一边问着，一边四下张望。
林烨哼哼道：“那个农奴。”
贺瑞歌回过头去看那衣衫褴缕的路人。
“你刚刚根本没注意到他，是不是？”林烨指责道。
贺瑞歌耸耸肩：“农奴太多了，”他就好想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儿，“而且每个农奴都穿得破破烂烂，吃不温饱，几乎饿死。只因为北番人课税太重。即使救了一个，你也就不了所有农奴，所以听之任之就好。”
林烨瞄了眼好友：“你看来倒象是一直衣食不缺哪！”
“我不是农奴，”贺瑞歌耐着性子答道，“穷困的人才会变成农奴，到哪儿都一样。那些人成了农奴也是他们自找的，都是靠着两双手，但是却不思进取……”
这样一路走，近傍晚时，他们已经走了三十里路，而且路上几乎已经没有积雪，表示众人已经离开了云南。
“我们是不是该开始想一下，晚上要在哪里过夜呢，父亲？”宝姨提提议道。
狼爷一边思虑重重地搔着胡子，一边眯着眼看着周遭树林里的诸多黑影子，却也想不到好地方。
“我有个伯父，他住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贺瑞歌提议道，“贺楚毅伯侯，我敢说他一定很高兴留我们过夜。”
“贺楚毅？是否黑瘦？”狼爷问道。
“以前是，现在不那么黑了，”贺瑞歌答道，“您认识他？”
“我已经二十年没见到他了，”老狼对贺瑞歌说，“在我的印象里，这个人很是冲动。”
贺瑞歌有些摸不着头脑：“您说的是贺楚毅伯父？那你一定是记错了，把贺楚毅伯父想成别人了。伯父他一点儿也不冲动，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慢条斯理的西蜀人。”
“也许吧，”老狼说：“从这儿到他的房子还有多远？”
贺瑞歌搔搔头，道：“不超过五里。”
“那我们去找他吧。”老狼做了决定。
贺瑞歌摇了摇马缰，赶到前面去给大家带路。
“你跟新朋友处得如何？”公子顺问道，现在他正骑着马，走在林烨身边。
“不错呀，”林烨疑惑的看着公子顺，“不过要跟他解释事情，有点困难就是了。”
“这不奇怪啊，”公子顺评道，“他毕竟是西蜀人嘛！”
林烨立刻挺身为贺瑞歌辩护：“他这个人很诚实，又非常勇敢。”
公子顺不以为意：“南番人都这样，西蜀人也属于南番人，不过问题也就是出在这里。”
“可我喜欢他。”林烨特别强调。
公子顺认真的看着林烨，道：“我也喜欢他，林烨，但是我并不会因为喜欢他，就不去多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烨觉得公子顺话里有话：“你别拐弯抹角了，何不干脆有话直说？”
“好，那我就直说了，”公子顺定定地望着林烨，好让林烨信服，“别让友谊蒙蔽了你自己清楚的思虑。南番国这个地方处处是危险，而南番人则是动不动就闯祸。你可别任由你那个活力充沛的年轻伙伴，把你卷入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里头。”
“我一定会小心。”林烨同样认真的保证道。
贺楚毅伯侯的灰色石砖大宅，就在茶马道附近的森林里。
大宅位于空地的正中央，四面八方都与森林隔百步距离。这宅子防备森严：朝外开的窗户不似其他地方用纸糊窗台，而是用铸铜闭合；宅子的四围高墙上有锯齿碎石；通往大宅中央庭院的大门，是整根原木削凿，再以铁片箍边做成的。
“这房子很丑，你说是不是？”林烨对公子顺说道。
“西蜀人的建筑，正反映出他们社会的现况，”公子顺答道：“在一个连邻人之间的争执都会一发不可收拾的国度，把房子盖得坚实一点，倒不失为好主意。”
“他们每一个人，对别人的戒心都这么重吗？”林烨眉头深锁。
公子顺摇摇头，道：“只是小心而已，林烨，小心不蚀本。”
贺瑞歌在沉重的大门前下马，然后隔着小小的铸铜窗户，跟宅子里的人说话。最后终于响起哗喇喇的铁链声，以及推开沉重铁门闩的闷吭声。
众人骑马走近铺着鹅卵石的内庭，然后下马。
贺楚毅伯侯过了一会儿才出现；他个子高、身材瘦削，头发和胡子都已经斑白，但是皮肤却不黑，而是健康的黄褐色，走路的时候拄着一根粗壮的拐杖，身上穿墨色连襟长袍。虽然是在自己家里，他的腰间仍挂着佩剑。当他从屋子里出来，走下宽广的台阶来迎接他们的时候，脚跛得很是厉害。
“伯父。”贺瑞歌说着，并毕恭毕敬地鞠躬行礼，“我跟朋友们正好来到附近，不知能不能在府上叨扰一晚。”
“舍下永远都欢迎你，侄儿，”贺楚毅高兴的回答，“你们用过饭了吗？”
贺瑞歌摇头，道：“还没，伯父。”
“那么你们一定要全留下来跟我吃顿饭，”伯侯笑着道，“我可以认识一下你这几位朋友吗？”
狼爷把斗笠摘下，上前一步：“老弟，我们已经认识了。”
贺楚毅的眼睛突然睁的大大的：“林开立？真的是你吗？”
老狼咧嘴而笑：“是我呢，可是我仍在居无定所，你却已经有了这么个大庄园。”
贺楚毅大笑，并热烈的揽住老狼一边的手臂：“大家请进，别站在这儿吹风了。”话毕贺楚毅便转身，一跛一跛地走上台阶。
狼爷有些奇怪，问：“你的脚是怎么回事？”
“膝盖被刺了一剑，”贺楚毅耸耸肩，“是因为和人争吵，当初为何争吵也忘了。”
“在我印象里，你一直就是大小纷争不断，”狼爷有些无奈的道，“一直是剑不收鞘。”
“那是年轻的时候，”贺楚毅承认，然后推开台阶顶端的宽大门扉。领着众人走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间大的惊人的房间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