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魏先生。”于泽生怕魏岩会误会什么似的强调一遍这句话，他以为魏岩会对他发怒，可是没有，魏岩脸上连称得上一点可以显示内心活动的表情都没有，他目光兀自深沉，眉峰凝重如山，这种表情在魏岩是常有的事，看不出有什么反常。但是在魏岩身边呆久了就知道这样的表情恰恰是不正常的，太不正常了，平常魏岩若是作深思状，眉峰紧促嘴唇紧闭，但那一双睿智的双眼迸射出的凌厉的寒光足以震慑他身边半径三米的范围。而现在的魏岩，若有所思的状态并不是一个智者应有的状态，相反而是怅然若失，甚至是呆滞的。于泽隐隐感到担忧，他小声唤了一声，“魏先生。”
没有应答。魏岩的思绪已经不再这里，眼睛却还是盯着监视屏上。于泽接连唤了好几声，莫不都是一样的结果，魏岩连动都没动一下。带着一丝颇为复杂的担忧情绪，于泽离开了，但他不是按来时的路折回，而是径直转去了田心儿房间所在的方向。
田心儿突然到来，并没有给魏岩留下多少重新安装摄像头的准备时间，所以监视着田心儿的那套摄像设备还是两年前魏岩用来监视魏顾而后来又被魏顾破坏殆尽的那套设备。魏岩曾让于泽去修理过，但只修好了一半，剩下的那半是连专业技术人员都无法胜任的工作，魏岩大概没想到日后这套设备还能有用武之地吧，所以没能修好的那半也就任由它去了。如果于泽记得没错，他只要站在门外两米远就不会被摄像头照到。
这样想着于泽已经到了那离魏岩卧室不远的别墅主房，他犹豫了犹豫敲了门，没等开门就退到了门外两米远处。田心儿打开门的瞬间他向房间内张望了张望，那样子似乎是要确认一下那摄像头确实不会照到自己。
按照于泽的期望，田心儿表露出了令他颇为满意的惊讶。她迟迟疑疑站在门口不知道是要出来还是应该请于泽进去。于泽是这几天来她见到的除了送菜老妈子之外的唯一人，还是熟人，这多少让田心儿觉得宽心，连日来的不安情绪也烟消云散。本来，田心儿来这里一直住在这房间里足不出户并不是什么人强迫下的结果，而是她的自愿，她自己不愿意走出门去。因为，不想触景生情。
“怎么是你？”惊讶完毕田心儿问了一句久别重逢的人们大都会问的问题。
“我不是代表魏岩来的。”于泽抢先亮出自己的目的，这举动使田心儿开始有点晴朗的情绪发生了轻微的颤动，她顿了顿才问，“那你是为了什么？我不会告诉你魏顾的下落。”
于泽笑了，被田心儿的戒备逗笑，他还记得初次见田心儿，是他直接受魏岩的指示间接受魏顾的命令去搜寻于xx年xx月在xx医院替一位先天性红血球紫质缺乏症患者缴纳医药费的女孩，那时她还只能称作女孩，清纯得怎么看都不像是急匆匆要赶去超市抢购打折馒头的小人物，她的清纯和美丽已经给她戴上了注定不同凡响的光环。于泽记得很清楚，当时他还惊讶来着，会是什么样的人让魏顾如此牵肠挂肚，而田心儿的表现没有让于泽失望，她值得任何见过她的男孩，或是男人，为之过目不忘，乃至一见钟情，即使是魏顾这样完美的男孩。那时于泽向她简明扼要说明了来意，大概是某有钱人觉得她护理工作做得好希望特聘她为私人护理，并强调了待遇超过白领至少两倍。这样的报酬很能打动人，尤其是田心儿这种每日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孤儿。但是让于泽略略郁闷的是田心儿并没有按照于泽构想好的对这意外之喜表示出欣喜，只是歪了歪脑袋问了句“要我护理的是男性？”几乎是在于泽点头的同时她就撒腿跑了，跑了三步远又折回来急匆匆向于泽解释了句“我要去抢馒头不聊了哈，再晚就来不及了。”说完立刻消失在拥堵不堪的人海。于泽回去如实报告了她的行为，惹得不苟言笑的魏顾和魏岩同时开怀大笑起来，只不过魏顾那时还远在普鲁，他们是通过网络联系，电脑里没有显示魏顾的像，但从那明朗得胜过骄阳的笑声中也可以推断出他被这个可爱的女孩逗得有多开心。只是，当魏顾和魏岩意识到他们竟会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的滑稽行为同时大笑了起来后，空气瞬间被尴尬冻结，二人草草收了刹不住车的欢乐交代几句公事便下了线。此后谁也没有再提起那次不约而同的笑声，仿佛那只是错误下的一个令人羞耻的巧合，只是于泽忘不了那一刻魏家兄弟笑声里被深深埋藏了的某些东西，那是默契，说是骨肉相连的默契也好血浓血水的默契也罢，总之那笑声让人难忘。
“说吧，你是为了什么目的来的？”田心儿戒备起来的样子有些咄咄逼人，气势俨然，跟她娇弱的外表有些不相称。
于泽连忙以笑缓解气氛，“如果我说我只是因为想见你一面才来的，你会信？”
田心儿不回，她不信。她知道于泽喜欢魏顾的事。
“我真的只是为了来看你一眼。我想看看让魏顾放弃一切的女人是否有三头六臂。”
于泽的幽默起到了很好的效果，田心儿笑了起来，“如你所见，我只有一双手 一双脚。”
“好像是，但你也可以想见这样的结果并不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想看到的。”
“好奇心旺盛的人巴不得看到我的手长在腿上，脚站在胳膊上。但你不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
“嗯，我不是。”于泽郑重地表示同意，“看得出来，你们很幸福。”
“难道你不希望我们不幸福？”
“不。”于泽摇头，“我不会那么希望，但要我像个圣人那样为你们的幸福生活祈祷也是不太可能的事。”
田心儿也笑了，“你不祈祷我断胳膊断腿的已经算半个圣人。”
“哈。你比以前更为自信大方，胸有成足。”
“都是魏顾的功劳。”田心儿不动声色提起魏顾，她可不会真以为于泽当真是来检查她有无三头六臂。“魏顾教给我很多知识和道理。”眼下之意是他们的生活状态和谐美满，再幸福没有。
于泽舒了一口气似的说，“那是，魏顾是罕见的天才。不过，我来找你，却不是想要知道魏顾的消息，那跟我没有关系，从我知道魏顾跟我不是同一类人开始他就跟我不相关了。他幸福于否不会刺激到我。”
“噢，是吗？可是按照正常思维来想，不被爱的那个人不是都疯狂想要知道他爱的人的消息吗？”
“你也说了，那是正常思维。”于泽看看时间，还早，田心儿从监视屏上消失的时间不足以引起魏岩的怀疑，他会以为她去了卫生间或是书房什么的，那里也是摄像头所照不到的死角，所以于泽还有时间跟田心儿打趣贫嘴以便暗中较量对方的实力。“我很感激你不用可怕的眼光像看怪物那样看我。”
“人各有志，谈不上谁是怪物谁是正常。我们所说的正常也只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主流价值观取向在此，假如换了一个空间这个价值体系也就没有意义了，至少，在女儿国和男人共同劳作生孩子就不是一件正常的事。”
于泽眼睛闪过惊喜，“这个也是魏顾教你的？”
“不是。”这是她自己思考的。她无意在人前卖弄观点，只是闷了这么久与人交流的欲望变得有些不可控制。
“嗯，要是这么想的人多了确实是我们这类人的福音。”
“连你自己都刻意强调你们是‘我们这类人’，还怎么去期望别人不把你们当作‘你们这类人’？”
田心儿一句话说得于泽咋舌。他没想到她的思想深度已经至此，且沉稳冷静得让人心生畏惧，她早已不是那个为了抢购打折馒头而心急火燎跑开又为了礼貌折回来对一个并没有好感的人道别的丫头。他惊讶了又震惊了，稳定了情绪然后才说，“也许吧。”
“我想我们还是快速进入主题吧，时间不多了。”
田心儿严以待阵的模样让于泽确信她对房间内安有摄像头一事心知肚明，她果然还是——
“那好，我来只是想问你为什么要回来这一趟？你明知道后果是什么。”
田心儿陷入了预定的沉默，她深深垂下眼睑。
“我也只是好奇罢了，你可以选择不说。”于泽这么说。
“我只是，因为某些不得不为之的理由而这么做。我很希望你不会误会我。”
于泽没有误会。就像当初亲自送她上山明知她是对钱屈服他也没有过多想法而已。为什么要误会呢，人各有志罢了！
“那好，希望你能做好最坏打算，魏岩不打算放过你。他，想要得到你！”
田心儿笑了，“那不可能。一件商品只能卖一次，再卖就要贬值。我不会那么做。”
能自嘲把自己比作商品的女人！于泽叹息，“也许吧。”在心里祝福了她好运，他便离开了。时间已经过去很久，田心儿乖乖回到摄像头所能涉及的范围，或安静地躺着或凝神细思，若无其事继续做她的什么也没有改变的清纯女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