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明月夜侠女会颠僧 市井巷锦衣战黑袍

作者:路人某甲 || 上一章章节目录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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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旧巷残垣壁,

龙藏虎隐一盘棋。

警世微言有恒在,

告戒诸君莫背义。

一座古城的故事,很显然不会只有私盐贩子和少年侠客那么简单。

城是一本厚厚的书,看得懂的人会喜不自胜,看不懂的人会无聊透顶。

但洛阳,绝对不会是一本让人失望的书。

在这座城中,任他一草一木,都是有故事的。就连那老旧衙门外剥落的墙皮,都印证了不少悲欢离合。

墙壁会见证故事,而人更会。

就比如,在洛阳城衙门外,常年游荡着一个颠僧。

之所以叫他颠僧,是因为他疯了。

他会拿着他的破碗,翻过来当做木鱼来敲,口中还要念念有词,说着一些胡话。

若是有人近了,却又听不清他到底是念得什么咒语了。

于是大家便笑,说,和尚,你来段经吧。

颠僧也笑,说,我的经只度死人。

若是脾气好的围观者,拂袖而去也就算了。若是围观者有些地痞流氓,那么颠僧这一顿打是免不了的。

更何况,颠僧在被打时从来都要说,哎呦,别打了别打了,再打要死人了。

然后地痞流氓就停下手,问他,改了么?

颠僧顶着他那鼻青脸肿的模样笑了,说改什么?我的意思是,要是再打,你们就要死了,还劳我念经超度,就很烦。

于是又是一顿毒打。

后来,颠僧被打了几次之后,有传言说那些打他的地痞流氓,真的死了。死因不明,都是半夜三更,各个伸脖瞪眼像是被人掐死的,但是身上没有一丁点伤。

于是就有人传说,这颠僧其实是个神僧,本是来凡尘中度化世人的,结果在凡间迷了路,找不到回去五台山的莲花宝座了。

更诱人传说,这颠僧其实是个妖僧,白日里转着瞅,看到命里要有灾厄的人,就半夜里去索了他的魂魄,吸他的阳寿。

神僧妖僧,传说一时风起云涌。谁人不喜欢这等茶余饭后的谈资?风花雪月或是骇人听闻,令人下身澎湃或是让人脑后发凉的事物。上到黄帝,下到尤西,所谓八卦,无非这两类罢了。

但这颠僧却自在逍遥了,终是没人敢惹他了。他也乐得清闲,每天兀自在那里念经打坐,就是不知道念得是哪门子经就对了。

这一念,就是许多年。没人敢同他有半分言语。

然而这一天,一个女侠同他说话了。

夜里,月亮有银盘子那么大,盈盈的一轮,照的到处都像是打了灯笼。

颠僧还是靠在衙门外墙壁旁,半梦半醒。

那小女侠就来了,站在他面前。

小女侠也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

这种年纪本就是娇艳如花之时,而那小女侠的样貌,却又如皎月初升、美玉抛尘。若是哪个男人不爱看,他定是瞎子。

颠僧看着那小女侠,笑了。

他却不是因这小女侠长得好看才笑的,颠僧整天笑,不多这一次。

颠僧笑,是因为他认识这小女侠。

颠僧道:“你长大了,琴儿。”

苏琴道:“你老了,慕巡峰叔叔。”

颠僧道:“你跟我说话,会死的。”

苏琴道:“你不是什么神僧,也不是什么妖僧。你就是当年跟着我爹走遍大江南北,惩恶扬善的慕叔叔。”

颠僧道:“那是贫僧的前世。”

苏琴道:“那你今生是什么?”

颠僧道:“一个被下了死咒的幽魂,不应活于世上的恶果,跟任何人接触超过一刻就会害死对方的瘟神。”

苏琴正要说什么,突然一阵瓦片碰撞的细微声音引起了她的警觉。

她抬头仰望,那楼宇和楼宇之间,有几个身影如同鬼魅穿行于房顶,直奔她这个方向来了。

苏琴低头,望着颠僧问道:“那些和你说话说多了的人都死了,不是因为什么怪力乱神,而是因为……”

颠僧笑了,笑得很惨:“是因为那些人都被他们杀了。”

然后他无奈的举起自己的破碗:“我好心提醒那些人不要和我说话,但就是没人听。”

苏琴将披风后背着的长杆上的黑布一解,赫然是两把丈八点钢枪,枪身没有一丝锈蚀,光滑锃亮得能映出月亮。

她说:“你知不知道‘他们’是谁。”

颠僧道:“不能确定,但大概能猜到。”

苏琴道:“敢打么?”

颠僧道:“原本不敢。”

但他又站起身来,笑出一脸豪情:“但今日你来了,我就敢了!贫僧隐姓埋名,被这帮龟孙监视羞辱已有六年。我不怕死,就怕那些真相无人知。今天我就要当它一刻钟的英雄!”

苏琴从背上抽出一把长枪,扔给了颠僧。

那颠僧拿上了枪。

他手握长枪,紧闭双眼。一个吐纳之后,他再睁双眼之时,两眼中的神韵已经一如当年。

那个替天行道、生死看淡的锦衣卫头目慕巡峰,回来了!

“嗖嗖嗖”几声,小巷两头已经落满了黑衣人。

他们个个手持利剑,杀气腾腾。

对他们来说,生的意义,就是带来更多死亡。

慕巡峰与苏琴背靠背。苏琴在数数。

“一、二、三……七!一共七个,看轻功,身手都不错。”苏琴说了一个坏消息。

慕巡峰道:“你觉得打得过么?”

苏琴道:“他们一起上的话,打不过,会死。”

慕巡峰道:“那怎么办?”

苏琴道:“我有个好友,叫王大王。他说,遇到强敌要听从自己的内心。”

慕巡峰道:“什么意思。”

苏琴道:“怂。”

说罢,苏琴将点钢枪在地上一压,撑杆跳起就上了院墙,朝着来时的方向拔腿就跑。

慕巡峰一看,生怕自己跑晚了,也马上上墙就走。

那几个刺客愣了一下,也赶忙翻上墙头追了过去。

慕巡峰勉强才能追上苏琴,跟在侧面大声问:“你那好友王大王还说过什么?还有没有对付这等情况的方法?”

“有!”

“怎么办?”

“对面不是有七个人吗?正好是葫芦娃的数量。”

“什么是葫芦娃?”

“王大王讲的一个故事。故事的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的道理。”

说到这里,苏琴突然猛地刹车,在屋粱上立着横起大枪,然后突然向着刺客冲了过去。

“道理就是,面对数量较多的敌人,要想办法使他们落单,然后逐个击破!”

原本在院墙上奔跑,空间就只容一人站立。

七名黑衣人一齐追过来,肯定有一个站在最前面。

苏琴一个回马枪,对着追在最前的那个黑衣人面门就是一刺!

黑衣人未曾想到逃窜的敌手竟然也敢突然回身,忙举剑格挡。

但这瞬息的疏忽已经足以致命,苏琴那面门一枪乃是虚晃!

她左手抬尾,右手压杆,枪身在突刺之中强行变轨,向着黑衣人的胸口扎去。

一枪命中!

一时间,透心凉、心飞扬,字面意义!

后面几个黑衣人但见情况突变,急忙转换阵型,从雁行变成半月,圆心对着苏琴,极速靠拢,意图包围苏琴。

苏琴见状,拔腿又跑。慕巡峰赶忙跟上

黑衣人轻功委实不赖,口袋阵向着苏琴和慕巡峰收拢,眼见两人就要三面受敌。

此时面前出现一座酒楼,一楼门口牌匾上书“醉三山”,二楼酒座三楼亭,好不巍峨气派。

她冲慕巡峰使了个眼色,慕巡峰心领神会。

两人轻功跃起,横飞过街道,一头撞开酒楼二楼窗户冲了进去。

几个黑衣人见状,也没贸然进入,而是分成三组绕到酒楼不同方向,意图一同冲入酒楼,合围目标。

两组人刚刚绕去酒楼两侧,苏琴和慕巡峰却又突然从楼中跳出,对着街道上落单的两个黑衣人就杀了过去,一人一个,缠斗开来!

两名黑衣人见敌人又使出回马枪战术,早有准备。他们吹响口哨,呼唤同伴折返,合围目标。

三招之内,必须决出胜负!

苏琴大喝一声,“换,九五!”

慕巡峰一愣,但旋即反应过来,“换,九二!”

说罢,两人均是虚晃一枪,就冲着对方的方向,相向奔跑。

两个黑衣人见状,也赶紧向着一处追。

但苏琴与慕巡峰即将相撞之时,却没有停下脚步!

慕巡峰举枪压身,一枪向着苏琴刺了过去!

苏琴跃身而起,飞身跳过慕巡峰,险险躲过这一枪!

而因苏琴的遮挡,她背后的黑衣人没有看清这一枪。当他看到苏琴跃起,慕巡峰的钢枪已经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而追逐慕巡峰的黑衣人本来盯着敌手的后背,却不想敌人身子一压,从上方飞出一个侠女,也是未料之时,一枪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一个完美的配合,各自掩护队友的攻击,转守为攻,一枪决出胜负!

两人收招,看到剩下的四个黑衣人已经追了过来。

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旋即继续逃跑。

前面两人在跑,后面四人在追。来到一个狭小的巷口,之容得一身通过。

苏琴一马当先进入小巷,慕巡峰回身横枪,挡住来者。

巷子太窄,只容一人通过。黑衣人纵然有四人,但也无法一拥而上,竟然被慕巡峰挡住关口,无法通过。

黑衣人留两人正面对敌,又赶忙派出两人飞身上屋,准备跳到慕巡峰背后来个前后夹击。

不想那两个飞身上屋之人还没站稳,就“啊、啊”两声惨叫,跌下地面,死掉了。

苏琴从屋上飞身跳下。她早已在屋上埋伏多时了,就等着敌人试图包围慕巡峰时打个猝不及防。

剩下两个黑衣人相互对望一眼,正面交手也已经不是对手,果断转身就逃。

攻守易势,苏琴与慕巡峰提枪便追。

那两名黑衣人轻功了得,没了围杀目标的意图,反倒是眼看就要追不上了。

慕巡峰见状,举起长枪,猛力投出。那投枪又快又稳,就像长了眼睛一样扎透了一个黑衣人,把他钉在了地上!

慕巡峰对苏琴喝道:“枪给我!”

苏琴忙将钢枪递了过去。

又是一枪出手,如同游龙探海,向着最后的黑衣人飞去。

那黑衣人连忙闪躲,于空中闪身翻转,险险避开。

但他身体已无法保持平衡,重重跌在地上,被惯性拉着在地上滚出去两丈远。

慕巡峰冲上前去,一把钳住黑衣人的脖子,对着他怒吼:“说!你们这些年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跟我有接触的人你们都要杀掉!你们是为了侮辱我吗?

你们到底,是不是天理会的人!”

那黑衣人原本好似气息奄奄,一听到“天理会”三个字,突然暴起,反抓住慕巡峰的手臂,像恶狗一样一口咬了上去。

慕巡峰吃痛,一拳打在黑衣人肚子上,手臂一振,将黑衣人甩了出去。

苏琴拔出钢枪,想要戒备那黑衣人,却发现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靠近一模他颈部,已经死了。

这些黑衣人一般是某些组织养的死士。他们出行任务,口中都会有毒药藏着。若是被俘,为了防止秘密泄露,就会咬破口中药囊,当时便会毒发身亡。

等等,那他咬了慕叔叔……

苏琴猛然回头,但见慕巡峰面色在月光下也能看出晦暗。他手扶钢枪,却已支撑不住身体,缓缓跪倒在地上。

慕巡峰被那黑衣人舍命一搏,也中毒了!

苏琴赶忙冲上去,她大声呼唤慕巡峰:“慕叔叔,你撑住么,我带你去找医馆!”

“别浪费时间!”慕巡峰用左手掐住右手的血脉,用全身内力延缓毒物扩散,但也只是缓了须臾死期。

当下他已是青筋暴起,汗如雨下。

他要抓紧时间交待遗言。

“琴儿……莫怪你爹……他当年不那么做,就会是另一个我……他也是为了你……”

苏琴的大眼睛中,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她没想到,她来追寻真相,居然给慕叔叔带来了死亡。

“慕叔叔,你、你坚持住!我能救你,我能……”

慕巡峰摇摇头。

“我,值了……你,好自为之。

你若是怕死,怕连累其他人……就别再查……”

说罢,慕巡峰一口黑血吐出来。苏琴的哭声在夜晚,显得更加悲怆、绝望、无力。

“你若觉得真相被掩埋……要比死亡更可怕……那就去,查、咳咳咳,天理会……”

随着慕巡峰说完天理会三个字,他彻底倒在了地上,如同石头砸在地面。他双瞳开始涣散,气息逐渐消失。

他解脱了。

苏琴就这样哭着,看着慕巡峰死去。

她就这样跪在慕巡峰的尸体旁,直到他冷掉。

然后她站起身,拿起钢枪,从牙缝中咬出三个字:

“天!理!会!”

与此同时。

远远的牌坊上,一个久久立在那里的身影,飘忽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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