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下午，我怀着无比喜悦――不对，应该是亢奋――的心情，冒着高空坠物的风险，在“椰林风韵”的楼盘之间窜来窜去，给认识的每一个人打电话，不分远近，不论亲疏。
一个过路的好心人，又黑又胖，大概是工头，往我头上扣了一顶安全帽。这样使我看起来像工地的监理。
打到后来，手机成了烙铁，烫得不行；半边脑袋又热又胀，似乎有脑瘤的前兆。就改成免提状态，用手指头捏着，横过来对着嘴巴讲，十步之外，看着像在使用对讲机。这样就更像监理了。
稳重如我尚且癫狂如斯，想必人人都有当烧包的潜质，只看有没有机会；给我一个机会，还世界一个烧包。
天色渐晚，所有认识我的都知道我买房了；李锦标也终于打通了我的电话：“老刘，怎么还不过来？打你电话一直占线！”
“标哥，稍安勿躁，马上就来，马上就来。”我随着收工的人流走出工地。安全帽还拿在手上。
我把富康远远地停在路边，把安全帽扣在头上，下车后，小心翼翼靠近夜市；偷偷扫视一圈，还好，没看到光头，也没看到留光头的男人；心里安定许多，把安全帽取下来，悄悄丢进垃圾桶。
李锦标等得不耐烦，见我过来，老远站起来扯着嗓门喊：“老刘，这边，这边。”
我靠，嗓门还能再大点不！一圈人都看我，像看火星人光临。
这个没眼色的家伙，专挑电白鸭粥那个档，座位就在烤生蚝旁边。正是上次打斗现场。
桌上还坐着两个陌生男人。据李锦标介绍，是他的客户，也是朋友。
一个小脸小身板，斯文白净，鼻梁上架副超大的眼镜，镜片比酒瓶底子还厚，银链子系着眼镜腿，长长地拖在脑后，像数学系研究生。这人叫阿文，香港人，是百威厂的模具主管。
另一个年轻些，又高又胖，块头很大，面相乍看祥和，细看祥和之中透着流气，仿佛某部三级片男主角。这人叫阿雄，也是香港人，在阿文手下做模具组长。
说起百威厂，可了不得，乃赫赫有名的港资大公司，和骏泰齐名，圈里以做他们的单为荣。
我冲阿文阿雄一抱拳：“久仰，久仰！”
他俩也学我的样子：“久仰，久仰！”
李锦标说：“老刘不是外人，以前在阿黄手下做工程部主管。”
阿文说：“真不是外人――算起来阿黄还是我师兄。”
阿雄说：“这样算，阿黄是我师伯。”
香港模具业圈子很小，随便一个人都能扯上关系。百威厂的老板张生据说和李超人在同一间塑胶厂打过工，后来李超人创办了长江塑胶厂，张生也创办了百威塑胶五金厂。再后来，李超人涉足地产，港口，搞多元化经营，成了华人首富；张生则一直在模具塑胶业深耕，目前家族名下带有“百威”二字的模塑厂遍布珠三角，资产在几十亿，阿文阿雄所在的西乡百威只是其中一间。
李锦标说：“老刘，出来玩要人多才有意思，你说去唱歌，我就把这俩麦霸叫来了。”说着，把一沓钱递过来。
我也不客气，接过来放进口袋。
李锦标又嚷：“你数数。”
我把钱拿出来，学阿黄的样子捏一捏，说：“千，一张不多，一张不少。”
李锦标说：“我见过这么多人，有这一手的，只有阿黄，没有第二个。”
阿文说：“阿黄犀利，有名的黄一手。”
李锦标说：“老刘，咱先说好，这顿饭我请，等会唱歌你请。”又对阿文阿雄说，“本来要请你们去酒店啜一顿，想想太拘束，还不如在这儿痛快。”
阿文他们也是性情中人，都说没必要，还是大排挡过瘾。
吃饭当间，我催促他们抓紧时间，反被笑话，“老刘，想到美女，按捺不住了吧？”
我的确按捺不住了，倒不是因为美女，我担心碰上光头，想早走早安生。
他们一边吃喝，一边商量去处。
这方面我提供不了意见――别看桑拿都去过两回了，卡拉OK也不算陌生，但去夜总会唱歌于我而言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一个说去“恒丰”，另一个说恒丰的妈咪不热情；一个说去“半岛”，另一个说半岛的小姐不漂亮；。。商量来商量去，我这边火急火燎，他们那边还没有准成。
最后，李锦标一锤定音，去“丽晶”。
丽晶夜总会位于西乡一零七国道边上，刚开张不久，是阿雄推荐的地方。
阿文恫吓说：“雄仔，我警告你，丽晶要是不好玩，你负全部责任，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阿雄蛮有把握地说：“文哥，你放心，根据门口的咨客和迎宾判断，绝对错不了。”
李锦标说：“凡是刚开张的地方，服务都比较热情；价格嘛，也有比较大的优惠。就去丽晶。”
丽晶真叫排场。
大门口左边六个，右边六个，一共十二个年轻女子伺立两旁，一色低开领高开叉的大红旗袍，领口差不多低到肚脐，开叉差不多高至腰际。十二个女子，个个如花似玉，个个乳沟深深。十二个女子一起微笑，一起低头，一起弯腰，深深地鞠躬，然后一起直身，一起轻启朱唇，齐声说：“先生，晚上好，欢迎光临！”
在女子们低头弯腰的一刹那，我深刻理会了徐志摩的那几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朵水莲花般，不胜凉风的娇羞。”
大学时代，为了吸引女生注意，我想尽一切办法，练过足球，学过拳击，有一阵子也附庸风雅，以读诗背诗出口成章为乐。以前读老徐的“沙扬娜啦”，总是对这几句找不到感觉，现在可好，感觉全出来了。
“先生，晚上好！请问大厅还是包房？”一风华绝代的女子迎上前，柔声说。是咨客
“当然是包房啦，还用问。”我虽第一次涉足，有酒壮胆，有钱撑腰，倒也不怯场。
“老板一看就是坐包房的人。”咨客不但风华绝代，而且温柔无比，听了我的话，没有半点不悦，笑容始终如一。
女人是要被夸奖的，男人则是要被恭维的。我被恭维得那个爽，全身无一个毛孔不痛快。心说以前真不会享受，这种温柔乡都没来过。接着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干，把业务拓展好，早点发财；发了财就开个大公司；开了大公司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黑妹庄心如开掉，找“风华绝代”这样的做秘书；有了这样的秘书，就有事秘书干，没事。。没事聊聊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