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宁可买一把豆子回去撒地上，再摸黑一颗一颗捡起来，一颗都不能少，像传说中的皖南那些大牌坊后的妇人，也不会跟黄司令去东莞。
比撒豆拣豆更好的选择是，坐小卖店老板娘的摩托，在夜半无人的西乡大道吹风。由于程旭东的存在，这个方案实施起来有些困难。
还有另一种选择，坐在家里，拉上窗帘，戴上耳机，观看***和小泽玛利亚们的倾情演出，在一声紧似一声的“雅蠛蝶”的叹息中，暂时把阿紫她们忘掉。
这一次，不用临时抱佛脚，我接受了上一次下载未完电脑死机的教训，存了几部比较经典的艾薇在硬盘里，只要不停电，铁定能看。
所以说，有选择比没得选要好，有选择是甜蜜的烦恼，没选择是无言的痛苦。
我和东莞没仇，于黄司令有恩，跟黄司令去东莞之所以不在选项，并不是道德情操短时间内有了巨大的提高，而是另有考量。
龙盛厂发生事故，别的老板都爱莫能助，只有我，冒着身败名裂的巨大风险出手相救，并一战功成，我有资格从黄司令那里得到大回报。为了大回报，必须舍弃蝇头小利。去龙盛厂送镶件的路上，我已经打定主意，不喝一口水，不抽一支烟，不拿黄司令一针一线。
如果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那可以说“不好的开始是失败的一半”。正是由于我的出手相救，黄司令从“失败的一半”中解脱出来。想想看，他欠我多大的情，背负多大的“还债”压力！
喝他一口水，那情分和压力就会少一分；抽他一支烟，又少一分；跟他去东莞，可以说，是主动帮他减压。黄司令若是没了还债的压力，我能得到什么？什么也得不到！
当然不能帮他减压。
黄司令会连夜试模，然后把最终结果告诉我，一旦成功――其实已经成功，就缺一道确认手续，我提议连夜试模而不是拖到星期二日本人来了再试，也是为了尽快拿到这道手续――我在黄司令面前不会再提这件事，就当从来没有发生；在他面前，我会更加谦虚，更加低调，为此，甚至打算一段时间内，不再主动联系他。
但另一方面，背着黄司令，我必须高调，大肆宣扬，让这件事在模具圈里家喻户晓，妇孺皆知。我要让模具的江湖有我的传说。这对以后的生意拓展有巨大的好处。
夜里11点多，我正沉浸在日剧中，黄司令来了电话，试模成功。我抑制住巨大的狂喜，轻描淡写地说，好，好，这就好。
黄司令也没说什么，他甚至都没提钱的事。
按说，我帮他修模，他给我一定的费用，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但他提都没提。
这就对了。他要给钱，还难办了：我不接，是看不起他；接了，是看不起自己。
本来，我可以效法斯坦门茨划线的故事，宰黄司令一笔。
这个故事流传已久，于上世纪初，发生在福特汽车公司和物理学家、同时也是电机工程师的斯坦门茨之间。
那时，福特公司的生意好到爆，放眼望去，那是顾客盈门，红旗招展，人山人海，此起彼伏。
突然，车间一台关键的电机坏了，整个生产线被迫停产，顾客因买不到车而怨言四起，老板因有钱没法赚而大发雷霆，公司经理背负巨大的压力。
维修工反复检测，却找不出毛病在哪儿，又请了许多专家帮忙，专家们也束手无策。这时，有人提议请著名的物理学家、电机专家斯坦门茨帮助。斯坦门茨来之后，仔细检查了电机，用粉笔在外壳划了一条线，对维修工说：“打开电机，把做记号那个地方的线圈减少16圈。”
维修工将信将疑，但还是照办了。令人吃惊的是，故障排除，电机恢复如常！
公司经理问斯坦门茨要多少酬金，斯坦门茨说：“不多，1万美元。”
1万美元？只简简单单划了一条线！
要知道，当时福特公司的平均月薪只有5美元。经理心说，这厮不是狮子大张口吗，以为从我们老板口袋掏钱容易？就问理由何在。
斯坦门茨开了个清单：划一条线，1美元；知道在哪儿划线，9999美元。
经理看了之后，不仅照价付酬，还重金聘用了斯坦门茨。
我打小就知道这个故事。我小时候不但喜欢老母鸡炖的汤，也喜欢心灵鸡汤，以至于到了现在，知道许许多多这样的故事。
如果我效法斯坦门茨，可以轻而易举从黄司令那儿弄到几万块钱，甚至更多。忙乎一下午，挣个几万块，可以了，还想怎样！
但我的胃口不止于此。如果说去东莞是小利，这顶多属于中利，我要的是大利，大回报。
换句话说，我要的是高质量的原始客户。黄司令有这方面的资源。
我正在老谋深算中，程旭东打完麻将上来了。
他进门就嚷：“老大，今天快活呀。”
我羡慕他，他越活越年轻，越活越没心眼。
我心不在焉地问：“怎么快活了？”
他说：“今天一上桌就输600多，打到后来你猜？”
我说：“赢了？”
他说：“赢倒没赢，只输100多。”
我说：“你明天还在这儿玩？”
他说：“玩，不玩白不玩。”
我说：“明天晚上回去？”
他说：“是啊，后天上班。”
我说：“后天晚上，我厂里有个饭局，你过来。”
他装模作样：“天天往这儿跑，你以为我没正事干呐。”
我说：“哪怕以后不来了，后天晚上你也得来。”
星期一晚上，我准备宴请全厂员工，这是计划中的自我宣传的第一步，也是比较关键的一步。程旭东我了解，只要把他哄高兴喽，这货从来不会吝惜赞美之词，多肉麻的话都敢说，而且人来疯，人越多发挥越好。所以，这种场合必须有他。
他说：“厂里聚餐，以你的大气程度，想必不会有什么好菜，非得我参加？”
我说：“是这样，这次会餐要带家属。”
他说：“我又不是你们厂的家属。”
我说：“你不是庄心如的家属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