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玉闹着玩的，程旭东却当了真。好在我及时把叶惠介绍给程旭东，等于把他从这个单边游戏中拉了出来。有我这样的老大，老二如何不幸福。
王小玉拿脚踢我：“喂，想什么呢？”
我诚恳地说：“小波，我以前对你关心不够，现在向你表示歉意。”
“谁是小波？”她白我一眼，夸张地把胸脯向上一托，不满地说：“还不够大吗？”
王小玉知道我不是说这个，但显然，她很乐意趁机显摆一下。
“嗯，那啥，对不起！”我尴尬地笑笑，解释说，“最近在看王小波的红拂夜奔，把你的名字跟他的说混了，口误，口误。”
“红拂夜奔？听上去有点意思，是讲恋爱私奔的吗？”王小玉说，“借我看看。”
“是讲女人找老公的，怎样才能找到一个好老公。”我说。
“那怎样才能找到一个好老公呢？”她刨根问底。
“那啥，女人找老公的时候，要有一双慧眼，要用发展的眼光看男人，这样才能看出来谁前程远大，谁未来灰暗，谁是大狗熊，谁是真英雄，女人只有跟着前程远大的男人，才能享受到荣华富贵，否则就得吃苦受罪。”
“那我更得借来看看了。”王小玉说，“我就缺一双慧眼，老是受骗，有人明明有女朋友，我还以为他没有，差点上他当。”
这话听上去带刺，不知道说的是我，还是程旭东，抑或别的人。
敌情不明，只好沉默。
王小玉又踢我：“你把书借给我，我把钱借给你，怎么样？”
当然好。可是，我的这本红拂夜奔找不到了。以前，我去叶丽那儿过夜，为了显示格调，总喜欢事前事后翻两页。类似红星厂住我楼上的天津胖子，经过女生楼，总喜欢在腋下夹一本三联生活周刊。
最后，就不记得书到底是在叶丽那儿、还是被我拿回来了。而且我们先后各搬过一次家，不管在谁那儿，恐怕都不好找。
我说：“这样吧，我借一本‘黄金时代’给你，也是王小波写的。”
王小玉说：“我就要看那本什么私奔。”
我说：“那本书找不到了。”
她说：“你不是最近在看吗？”
我说：“黄金时代更有意思，还是禁书，讲的是破鞋偷汉的事。”
黄金时代是王小波最重要的作品，在所有――没错，是所有――现当代中篇小说中，无一篇能出其右。至少我这样认为。其中关于性的描写，“就如同生命本身，健康，干净，既蓬勃又恬淡。”
王小玉果然来劲了：“那就看黄金时代吧。”
我说：“那就借10万吧。”
她说：“我还有一个前提，你答应了，我才借给你。”
我说：“事真多，说吧。”
她说：“让我入股。”
我说：“小玉，做生意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以为稳赚不赔呀――生意有风险，入市需谨慎。”
她说：“那么多人都入股了，怕什么，要死一块死。”
我说：“还没开张，就说倒闭――呸，呸，呸，大吉利是！”
王小玉大笑：“看你紧张得！就冲你这个紧张劲儿，这餐馆倒不了。”
我说：“做生意谁不紧张，可倒的人还少吗？”
王小玉认真地说：“这么说吧，就冲你对洗手间的态度，这餐馆绝对倒不了。”
这是实话。餐馆如果没倒，绝对是因为我的态度。
读大学的时候，国足主教练是个德国人，叫施拉普纳，这个德国老头水平一般，可是爱说大实话，比如，“不知道球往哪儿踢，就往门里踢”，当年，我和程旭东听了这话如醍醐灌顶，立刻把德国老头奉为天人。
后来又来了一个塞尔维亚老头，叫米卢蒂诺维奇，简称米卢，米卢也说过一句大实话，叫“态度决定一切”。因为态度，米卢弃用了很多“大牌”――中国足球差得一比，哪有什么大牌哟，所以加引号。结果，米卢带队出线了。虽然在世界杯上亮相，对国足来说也是悲剧一场，但米卢执教以前，国足差到连悲剧都上演不了。
“态度决定一切”深深影响了我：打工时，谨遵这句话；当了老板，还是这样；眼下开餐馆，更是如此。
餐饮业我是外行，做模具我是专家，涉足餐饮比开模具厂更让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相信，如果餐馆开不下去，那一定是上天跟我和我们这群人过不去，而不是我老刘做错了什么。
我说：“小玉，你打算入多少？”
她说：“借给你多少就入多少。”
也就是说，要想从王小玉手上借10万，就得让她入股10万。
这个恐怕不好办：第一，吸收新的股东需要全体股东表决，我个人说了不算。第二，任何后来者的股份，决不能比我、程旭东、万山红三个发起人更多。
我把这两点告诉了王小玉，她说：“我不管，我就这条件。”
我说：“做生意又不是小孩过家家，总得有个规矩、有个章程吧。”
假如大家同意王小玉入股，而王小玉又非要入10万，有一个方法可以解决第二个问题，那就是原始股东追加资金，以保证所占股份不被大比例稀释。问题是五个原始股东中，除了程旭东有能力追加，我和万山红勉强凑合，马丁和程霞一定不行。总不能因为生意影响大家的生活。
事情僵在这儿。
也还好，王小玉毕竟有出借的意向，只是条件没谈拢。
王小玉不缺钱，不依赖餐馆分红过日子，也不指望餐馆分红吃夜草；手头有生意――按她的说法，是给她妈帮忙，但那也是生意――不需要餐馆这份工作，她也没有耐心在餐馆上班。
再说，餐馆是传统企业，不是网络公司，不会有爆炸式增长，不会有成百上千倍的回报。那她在餐馆入股图什么？
由“回报”这个词，我想起一个故事：大名鼎鼎的脸谱，英文名FaceBook，创立的时候，窝在一个小地方办公，老板扎克伯格是个小资型文艺青年，看着四面空荡荡的白墙很不满意，就请来一个姓崔叫大卫的韩裔涂鸦艺术家在墙上涂鸦，也就是画那种从天花板一直铺到地板的壁画。
美国的人工贵呀，崔大卫，对不起，应该叫大卫崔，涂完鸦可以拿几千美元。扎克伯格不知道是因为拿不出几千美元，还是不愿意拿几千美元，抑或是上辈子跟大卫崔有缘――你知道，小扎跟东亚人确实有缘，他太太是个华裔――甚或是脑子短了路，告诉大卫崔，关于报酬，你有两个选项，一是拿几千刀现金，二是同等价值的脸谱股票。
这个大卫崔不知道是不缺钱，还是脑子进了水，竟然置现钞于不顾，选择了股票。
后来，后来脸谱上市，这些股票市值亿美元。
韩裔美国人大卫崔的投资回报，完爆韩裔日本人孙正义――老孙以投资阿里获得巨额回报为中国广大青年熟知。
知道这个故事后，我有两恨：一恨自己不会涂鸦，二恨腾讯的老马和阿里的老马，当年不请自己涂鸦。如果当年两个老马请我涂鸦，就算老马们小气，但两个加一块，总比一个小扎大方，我不要现钞，要股票，说不定可以完爆大卫崔。
“小玉，你在餐馆入股，图什么？”我说。
“我就是凑热闹，哪儿人多往哪儿扎。”王小玉很直白，“老刘，我们没办法做同学，但可以做同事，可以有一个共同的事业把我们联系在一起。”她很动情，“我不想失去你，还有程旭东这些朋友，这一年，我很孤单。”
我非常感动，说：“小玉，你搬过来吧，搬到宝安来，这边朋友比较多。”
她说：“你要答应让我入股，我就搬过来。”
我说：“我一定说服其他股东同意――如果他们不同意，我就撂挑子不干了。”
王小玉说：“没这么严重。我想他们不会反对，至少，程旭东不会反对。”
我说：“我个人有个小小的请求，希望你不要入这么多，意思一下就行了。”
她说：“股份多少可以商量，我那么随口一说，你就当真了。”
我说：“小玉，叫我说你什么好呢，你什么时候能不‘闹着玩’，不‘随口一说’？”
王小玉情绪高昂，马上以股东的身份指指点点：大门开在正中，两边是落地玻璃；柜台放在餐厅/进深偏右的位置，柜台后面是操作间；超市入口那面墙也做成通透的，侧门位置比柜台靠后半米，从侧门进来后，左转，直接通向洗手间，不影响右边的食客进餐；去洗手间的路上，可以安排单个座位，一律面朝墙。。
这些安排既合理，又具可行性，得把孙建国叫来一块听听。
孙建国不喊自到。
最近神得很，说谁谁到；甚至不说，只要想一下，保准人或者电话就来了。
孙建国耳朵上夹着铅笔，手上拿着纸卷，样子挺可笑，也挺专业。在我印象中，搞土木施工的就得是这个样子。
他说：“老三，你看谁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