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十一娘默默地祈祷着，本来要去拜别母后的，可是古冰却说颜回大人让她立刻出宫。她知道，有人把她当成稻米，而有人却将她列为石头。
车架飞快得往戍县奔去，司马衍在那里等她。
“十一娘，司马衍不在戍县。”为了以防万一，古冰让车架在离城十里的地方停下，自己进城去见司马衍，可是司马衍早在几天前就离开戍县不知去向了。
十一娘第一次出宫，什么都不懂，六神无主的看着古冰，问道：“司马师不在？”
古冰环视众人，点头道：“我四处打听了一下，司马衍的屋企昨日莫名起火，满屋人全被烧死，单不见司马衍。我看，是有人故意纵火，不让您找到他。”古冰毕竟做了十年禁军统领，很多世事要比其他人懂得多些，“王宫是不能再回去的，可让众人分些银两，各自散去。卑职伴架，与您一同前去寻司马师。”
十一娘想了想，道：“这样也好，各位，你们分些银两各自散去。跟着我只会受累，在朝的某些野心家不会放过我的。”
“十一娘，在下兄弟几人，跟随您也有十年了，请允许我等继续保护您。”康大跪下道。
其余三个康氏兄弟齐道：“我兄弟四人愿誓死跟随您。”
十一娘叹了口气，这兄弟四人，可以说是她的仆人，也可说是她的朋友。从小一起玩耍读书长大的情谊，在这个弥难时刻显现了出来。
其余众人没有回宫和继续跟随十一娘的意思，各自拿着银子回乡去了。他们都知道，十一娘此后的日子一定会过的畏畏缩缩，必定万分凶险，而王宫，众人也没有任何留念。
十一娘一边感叹着世事的炎凉，一边赞赏着康氏兄弟的忠义。“康大，我当年一时兴起，给你们起了康姓，如今，你们可用回你们自身的姓名。”
康大施礼道：“能与主公同姓，是我兄弟荣幸。”
十一娘知道康大这样说是不会改了，便不再说什么，
看着身边的康氏四兄弟，尚未体会过帝王尊严的十一娘，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忠心。已经出了宫，是不可以再回头，司马师失踪，如今该往何处去？性子急噪的康三道：“不如我们直接去衙门问县令不就晓得了。”古冰笑道：“如今谁不知司马师是十一娘的老师，司马师出事，一定和我们有关。这里去不得。”
十一娘皱着眉，她知道冢宰想要把握权势，不给她半点喘息的机会。不过在宫中全是他的亲信，出宫虽然危险，总比关在笼子的老虎强。现在要做的，先是要找到司马师。
“康大和康二进城去探听一下消息。古冰回去找颜官长。我们在达封会合”
“这……”古冰犹豫着，他不放心让十一娘独自上路。
“有康三康四在，没什么好担心的，你们快去快回。”
四月的天气已经很炎热了，百姓说这是王上失道的原因。春雨贵如油，可是今年春天却没有看到雨水，田里的秧苗已经露出疲惫的神色。今年收成一定不会很好，但朝廷竟然还下达了征收赋税的诏令。早在宫中的十一娘就听闻，二十四城，只有戍县的达封能够交纳全赋，所以在官吏的心中，达封是全国治理最好，民生最富的乡。现在正好可以去见识一下戎官出身的艾奇是怎样治理达封乡的。
十一娘一行正要进城，却被两名城卫拦下。
“乡长有令，无乡牌的不得进城。”
“乡牌？”康四心里想着是什么东西，满脸堆笑的拉着城卫的臂膀道：“老总，我们是戍县来的，不知道贵乡还有这样的规矩，请多多担待。”
那城卫看了看他，摆了摆手：“没有乡牌，不能进城。”
康四赶紧从怀里摸出几块刀币，悄悄塞给城卫：“老哥，你看天色这么晚了，也没个地儿安歇，您就行行好。”
那城卫颠了颠手中的刀币，笑道：“老兄，你们进去可以，不过可别到处乱走。”
康四连连点头：“那是那是，我们外乡人，不懂得贵地规矩，也就住几天就走。”
那城卫停下脚步，看着他，低声道：“老兄，看在你给的钱财份上，有句话不得不说。”
康四抱拳道：“请讲。”
“你们进城以后，最好少往街上乱走，现在到处都在抓人，像你们这种生意人，要是被误会成丁壮，那可就倒霉了。”
“这是为何？”十一娘颇为奇怪的问。
那城卫看了看四周，见没几个人，便悄声道：“朝廷要扩建军队，这年头，去当兵只有送死，谁愿意啊，都跑去定陶山落草去了。”
康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多谢老哥，我们会小心的。”
“快走，快走。”那城卫摆着手，让开道路。
朝廷又要征兵，预示着近期又有战事发生。如今百姓生活已经苦不堪言，加上征税，征兵，天灾。十一娘无法想象，如果换成是自己，有没有坚持活下去的勇气。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不了解民生问题，怎么能够谈治理一个国家呢？一个想法突然在十一娘心中浮现。
十一娘闲来无事，每天逛着达封的街道，实没发现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看看日子过去，甚为觉得虚度光阴，而康大等人尚未回来，不知是否有什么事，一种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
景泰楼是全城生意最好的酒楼，每天都爆朋满座，今天也不例外。十一娘等人花了十个圆币才要了靠街面的位置坐下来，楼梯靠墙位置是一个评桌，一个老先生正眉飞色舞的讲着串改了的历史。对于没有出过宫的十一娘等人，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康四道：“听宫里的兄弟们说有这种民间活动，叫说书，还挺有趣的嘛。”十一娘笑了笑，孩子气的道：“不知道那位老先生在讲什么。坐这么远，不怎么听得清楚呢！”康三一听主人的抱怨，就大声冲着那正口蘑飞溅的说书先生道：“你大声一点，咱家小姐听不大清楚。”
十一娘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让他们都叫自己做小姐了。虽然康四老大不愿意更改以往的称呼，说这是对皇室不敬，但在十一娘的强行要求下只好勉强接受。康四到是没有觉得哪里不好，反而支持十一娘这种行为，他更让十一娘改个名字以便行走江湖，理由是，老百姓谁会用“娘”字来给自己起名，不是明摆着诫越么。在商量好了一系列的细节之后，十一娘终于觉得这样可以比较稳妥的行走江湖了。康三因此骂弟弟江湖气太重，一点没有为皇室子员的尊贵。而康四弟却反过头来骂三哥奴才气太重，让别有居心的人一见就看得出这一行人绝对有问题。
在对于究竟出宫是为了游历江湖还是为了去司马师那学东西争论了一番后，得到的结论是：司马师失踪了，目前只好一边游历江湖一边寻找司马师，至于找到后拜师学习那就等找到了再说。很明显，康四的江湖气占了上风。
那说书的老先生嘎声而止，周围所有的眼光都齐齐望向这边，多半都带了点愤怒的表情，康四这才发觉自己打搅了大家听书的兴致，十一娘见到大家不友善的眼光，只好起身行了个礼道：“这位老先生，你的书说的真好，只可惜小女子这边太远，不曾听得清楚，万望老先生见谅。”
那老先生听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都夸奖自己的书说得好，又是坐在的贵宾位置，眼睛立刻眯成了一条线，手扶着半吊子的胡须，另一手摇着折扇拖长了声音道：“这位小姐，您请宽坐，方才讲的是当今王上无道，七位公主出嫁的故事。”接着就又开始眉飞色舞的讲述着十公主出嫁时候，老天爷下起雨来，是在为十公主叹息哭泣；说今年无雨，是王上失道引起；说十一公主出宫，是王上赶出来的；说王后失宠，是因为王上不好女色好男色。说书先生越讲，十一娘听着越感离谱，
终于，她忍不住抗声愕然道：“议论皇室，岂非不敬之罪？”那老先生一楞，讪讪得说道：“这可不是议论，某讲得可是事实。”十一娘迟疑着：“可是……可是，这样大肆抨击当今王上，难道官府不管吗？”人群中立刻引起一阵骚动，大家窃窃私语的议论着这个小姑娘，都不明白怎么眼前的人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大家很好奇的询问对方到底这三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正当十一娘等人面面相觑不知大家为何反应如此时，一人走上前来行了一礼道：“这位小姐，在我们达封，可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只要大家做好事，走正路，官府不会管这些的。”这人身着当下士子最流行的宽袖束腰服，外穿粉红绸缎做的宽袖连衣，生的白白净净，一脸俊俏，尤其是一双眼睛像会说话一般盯着十一娘，直把她望的别转脸去。
一边的康四忍不住道：“那还不是一样要强拉丁壮入伍！把自己说的多好。”这一声虽然不怎么大，可是却引起人群更大的骚动，对面那人收回看向十一娘的眼神，黯然道：“乡长大人如果还是艾奇得话就好了。”康四“啊”了一声，奇怪道：“换了乡长？什么时候的事？”人群中立刻就有人道：“早就换了，不知道朝廷怎么想的，那么好一个乡长要远放，换了个放鸟屁的来。”康三听着也觉得好奇，凑过去道：“什么放鸟屁的？前任乡长很好吗？”“可不是嘛，只知道养鸟，成天对着鸟屁股闻，还能干什么好事出来？”“是啊……是啊……”一时间人群激愤。
“王上越来越不行了！”
“当官的只知道保住自己的官位！”
“就是，朝廷什么能力都没有，就知道不停的送公主送公主，送了一个又一个，还不是要打仗。”
“这日子没法过了！”
“就是啊，日子过不下去了，难道还不许人听听说书的消遣消遣么？”
“王上也不知道听了哪个奸臣的话，刚送了十公主，又把十一娘赶出宫，真不知道这康家还要不要国家了！”
十一娘越听越惊，百姓已经满肚子的怨气，在一个陌生小姑娘一句问话之后，居然就引发了这么大的反应，让十一娘不知所措，待到听到最后一句话后，更是大惊失色得道：“什么十一娘赶出宫？”
那人示意众人安静后，疑惑道：“小姐，你还不知道朝廷刚发布的公告吗？”见十一娘满脸疑问之色，叹了口气告诉了她。原来上月朝廷发布公告说十一娘坚持师从司马衍，而司马衍则是‘怀党’领袖，十一娘如此是要做怀帝一类，抛弃大夏文统，要做嗜君灭父之人，王上隧剥其称号，贬为庶民，令其出宫并全国悬赏缉拿司马衍。
十一娘已经大惊失色的望着康三康四，全身不住发抖，出宫才短短两个月，事情瞬息万变至此，令她措手不及。没有了姐姐们，没有了父母，没有了家园，没有了师父，往后还要过着被朝内奸党追杀的日子，十一娘现在能想到的只有：“我该怎么办？”
悲愤，无助感从心底泛起，占据了她的心。最近几天也只能茫然的望着康三康四说：“你们说怎么办？”然后就是开始发火的吼道：“快给我想办法！”完全失却了夕日矜持的摸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