胯下的骏马一阵嘶号，廉璟煜恍若不闻。搭在白使颈上的长剑已经压出了一道血痕，顺着伤口淌下一缕殷红的血迹。他眸若飞电，剑刃再重一分：“放人！”
何为死士？为了完成任务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是自己的生命！白使定然不会因为廉璟煜的一句威胁便放人，他依旧压着薛明紫手中的长剑，一言不发。
廉璟煜也知自己同他说话不过是对牛弹琴，手中三尺青峰不动，眼神却是转向了月荷：“月荷公子真是好气魄，好胆识，两军对阵竟然到了拿一名女子的性命相胁的地步。”
月荷手中折扇轻摇：“荷向来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更何况，除了王妃，又有谁人能引得王爷孤注一掷，之身犯险呢？”
“说你的条件吧。”廉璟煜有些不耐烦，手中的剑又加了分力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本王爷不再相瞒。月荷，你若是杀了她一人，我便屠你一国，说到做到！”
薛明紫心中震颤，一人换一国，而她便是那个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人。她不怀疑廉璟煜对她的真情，只是不知道，这情比她想象之中还要重得多，重到可以与一个国家相较的地步！
她不敢轻举妄动，锋利的剑锋就压在她的动脉之上，稍微有那么一点儿偏差便会划破她的喉咙。廉璟煜似乎看得出他的紧张，两军对战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他竟还有心情浅浅一笑：“别怕，你声声夫君喊得情真意切，我怎么能弃你不顾呢？”
薛明紫手中剑一抖，抿了唇不再说话。
月荷一直望着三人对立的这一方，他此刻有恃无恐，白使只是他的一个死士，可白使挟持着的人却是廉璟煜今生最重要的人。这买卖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
“王爷既然想在荷的手中将王妃换回去，也不是没有可能。”月荷自步辇上起身，唇角勾着笑的向前走了两步：“只要王爷愿意退兵秣陵之后，荷定然将王妃完完整整的双手奉上。”
“若是不然？”月荷又笑：“你貌美的王妃就会变成白使的剑下鬼。你一辈子最爱的一个女人与我的一个死士，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王爷稳赚不赔啊！”
廉璟煜眉头紧锁，望着薛明紫颈下被剑锋压出的那倒极细的血痕。白皙的脖颈上，朱砂般鲜艳的颜色刺痛了他的眼睛。一边是南岳国的最后一道天险，一个是一辈子最爱的女人，哪一个都不能随意舍弃！
“廉璟煜，西泽兵马已经驻扎在天狼山了，两国一旦汇合，连秣陵天险也挡不住。”薛明紫声音沉缓道，她的声音不带丝毫焦急，有的只是平静与劝慰：“天险绝不能让，一旦让了，整个南越国都会处于被动的状态，你想让无辜的百姓流离失所么？”
廉璟煜长剑在握却是无能为力，他决不能将薛明紫交出去，若是交出去了，那他一辈子都会心有不安。乌黑的眸子宛若沉淀了夜色，半晌，他声音极轻的问道：“若此时，站在我这位置的人是墨肆，他会怎么选择？”
白使手中长剑一紧，一缕血线顺着她白皙的脖颈滑落。廉璟煜瞳孔一缩，架在白使脖颈上的长剑也是一紧。
薛明紫浑不知痛，紧握着马缰的双手握了再松，松了再握，转而深深的闭上眼睛。她扬起脖颈忘了下昏沉的天幕，任由细碎的雪花儿打在脸上：“我不知道。”
“哈哈哈，傻紫，我知道，活人是永远比不过死人的，但是我总是妄想压他一头。不过这样也好，纵使我不能压墨肆一头，也想要做你心中活人里的第一个！”
长剑回鞘，廉璟煜握住白使抵在她脖颈上的剑锋：“月荷，我撤回到秣陵之后！”
“同爽快人说话就是不费劲。”月荷招手换回白使：“一个时辰，我要看到你们让出秣陵。”
……
廉璟煜并没有回到自己的马上，而是翻上了薛明紫的马。他双手环着她的身子两边，握住了骏马的缰绳，将人死死地揽在怀里。他转头对着飞将军道：“退回秣陵！”
缓缓前行的骏马，一身雪白的狐裘裹在银甲的怀里，圆滚滚的像是一个雪球。廉璟煜很享受这份安宁似得，一直不说话。
终于，还是薛明紫先开了口：“一旦让月荷与西泽国军队会合，两军结成盟友，我们将在也挡不住它们两国的攻势。”
“挡不住便挡不住吧，本王又有什么办法？”廉璟煜在她的发心上落下一吻：“明紫，你能救我，我很高兴。就算你不救我，我也会救你的。”
“可若是我知道你回来所的第一件事就是退兵，我宁愿你此时还在天牢中。廉璟煜，宣州十万百姓，你要置他们于何地啊？”
“可是就算是十万百姓，在我心中的重量也不及你一个人重！”廉璟煜声音铿锵。
一句话，就像是一个承诺。三年前的王府，她手中短匕比在他的胸口，他也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纵使你伤我，我也不会伤你。
三年后的今天，两军对战。他为了救她一人退兵秣陵，说的也是那句相似的话：“就算你不救我，我也会救你。”
三年的相伴，从一个不受宠的丞相府庶出小姐，到一个双腿不能自由活动的废人，再到如今她成为敌军手下的一个筹码。她失去了相府那个不像是家的家，失去了第一次动心的爱人墨肆，失去了太多太多。
到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不离不弃。
廉璟煜啊，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让人爱不敢爱，恨不舍恨？
手掌覆眼，大片晶莹的水泽顺着指缝滑落，滴在她洁白的狐裘上。薛明紫仰面向后，靠在了廉璟煜覆甲的胸膛上，大军乱境却是从未有过的安心。
她的声音远比面容平静：“廉璟煜，你到底是什么时候骗得我爱上你的？”
“我又何尝不是爱惨了你呢？真是，连命都不要了。”廉璟煜笑的清浅，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发心，紧抱着怀中从未如此安静过的雪球：“莫要哭了，谁说我们就一定会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