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久了，小腿上的咬伤便益发的疼痛，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流血了。墨肆站在一处石阶旁歇一歇，远远望了望前方的一处峭壁。
他不是耐不住痛的人，昔年蛊虫“削骨”都没能使他屈服，现在区区一排牙印儿还能碍到他多少的手脚？他挺直腰杆，继续向上走去。
月衍蹦蹦跳跳的跟着，似是不知疲倦似的，还跑到远方一处山泉，以叶片兜了些山泉水送来给他喝。走了颇久，着实有些口渴。墨肆想想，接过来受了。
泉水冷冽甘甜，昔年，他们同门的师兄弟都喜欢到此处饮水。他饮了两口，想到往事，微微勾起了唇角一笑。总有那么些旧事，能将百炼钢凝成绕指柔。
一席紫红色衣裙立在身边，似是在看他。墨肆转过头瞧她一眼，她像是跑过，在这初春微冷的节气中，额上竟已经蒙上了一层薄汗。
饱满的唇微微皱了些干皮，她一直跟着他，他有多久没有饮水，想必她便又多久了吧。墨肆微微皱了皱眉，问她道：“你怎么不饮些？”
似是觉得自己眼神赤裸裸的觊觎被人瞧了个通透，月衍一笑，收回目光道：“师傅为尊，师傅先来吗。月衍跑得快，一会儿再去取便是。”
手中的大叶子折成一个上宽下窄的圆锥形筒，满满当当的清水冰凉，沁人心脾。不知怎的，墨肆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样的画面。她双手捧着叶筒，小心翼翼的，又怕追不上他的从远处跑来。鼻尖儿上汗珠晶莹，仿若能够折射日光。
他笑笑，将手中盛着清水的圆筒递给她：“我饮过了。”
月衍一怔，紧接着，又是甜甜的一笑伸手接过他递来的叶筒。她笑的时候，总是会眯起一双大眼睛，看上去只剩下一条窄窄的缝儿。
冷冽的山泉水划过喉咙，月衍以手背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水渍，抬头却发现他在看着她。她微有些羞涩，小声道：“我也知道我的吃相不像是公主，可是……师傅，我日后会改的。”
小姑娘，想得倒是多。墨肆未答，转身向上走去。
七里坡虽说带了个坡字，却是一整片绵延而上的山脉。群山横亘南岳北疆，分界之处乃是一处陡峭悬崖，是为天险。
他记得，昔年父亲称这道悬崖为鹰鸣涧，鹰飞长空，极言山涧高险。昔年，他曾与师兄弟在此处赌崖，玩儿的热烈。每一次被父亲抓回去，都要关上几日的小黑屋。
行到悬崖顶，整片山涧似是刀砍剑削一般的齐整，对面的悬崖亦是。大千世界总是充满了无尽的玄妙，就像他至今不知，这一片陡峭的山涧，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曾上高山倚绝壁，横断云中也恣意。
墨肆望着脚下流转的层云，蓦地想到了这么两句。天地之大，人却是极小的。人心中，只承的下生老病死，爱恨情仇。而这天下，却承载了无数的沧海桑田，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手臂处传来一个大力，墨肆警觉，撑着小腿上的痛处转身错开身子闪避。那柔韧的手掌就那样牢牢地抓紧他的手腕，向后拖拽。
原以为是什么不速之客，转眼，却是月衍那叫人不省心的丫头。墨肆怕她失足跌下崖去，生生于这崖前顿住身子，将她挡在身后。
几块碎石咕噜噜的滚落到悬崖下，在无声响。
站在他身前的姑娘更急了，她死命的扯着他的手腕儿向后拉，直将他扯出几步，远离了那悬崖才停手。
墨肆皱眉，不知她又耍什么疯，月衍却蓦地扑到了他的身上，八爪鱼一样的牢牢挂着，扯都扯不下来。小腿上的伤处痛的淋漓，瞬间，额上蒙上一层薄汗。
“师傅，就算是没了家，你不是还有月衍么？我家有很多很多的钱，我也给你建这么大的宅院，只给你一个人住。”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墨肆伸手去拉扯身上挂着的八爪鱼，奈何这八爪鱼的吸盘太过结实，竟然黏在他的身上便不下来了，她一双手紧紧地环着他的脖子，小脑袋埋在他怀中，双腿也盘住他的腿。
月衍继续哭道：“就算是薛姐姐跟着齐王走了，你若是实在喜欢她，大不了就去抢回来啊。师傅，你人长得好看功夫又好，齐王现在什么都没有，你何愁胜不过他？”
“再说了，他手里没兵，我北疆国有啊，我想要的哥哥都会给我，我的就是你的，那我们北疆国都是你的。你去将薛姐姐抢回来，月衍不介意做小的。”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腿上有伤，这么半天承受了他两个人的重量，小腿都有些支撑不住了。他伸手提住月衍的后领子，将这只黏在身上的八爪鱼提到身前放在地上，皱着眉瞧她。
“师傅！你不能不要月衍！”八爪鱼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只冲向大树的考拉。她扑到他的身上眼泪鼻涕一通乱摸，死死抓着他的衣襟哭：“我的清白都给你了，你不承认不说，现在经还要抛下我自己走，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
墨肆再次晕倒，他什么时候要她的清白了？之前称她做主子，现在又当她是妹妹。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是被吃豆腐的那个好不好？试问哪一次，不是这个金枝玉叶的公主先扑上来的？
“师傅！师傅！师傅！”三声撕心裂肺的叫喊，一声比一声高，几乎要震碎他的耳膜。月衍勾着他的脖子哭的抽抽搭搭的：“师傅，我知道你难过，可你也不能想不开啊。我月衍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若是你死了我没死，我就做你的活鬼，反正我就生生世世的赖着你不走了！你若非要跳崖，就带着我一起跳吧。这样等哥哥找到我的尸身，看咱们两个摔成血肉模糊的一团分不开，就将你我葬在一起了。生不能同襟，死我也要与你同穴！”
墨肆眉毛抽搐，再一次伸手将身上的“考拉”拎起来，放在身前的地面上，声音极冷的对她道：“谁跟你说，我要跳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