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为何骗我

作者:黍宁 || 上一章章节目录下一章
热门小说推荐: 农家小福女 我在武侠世界当老大 我能升级万物 攻约梁山 诸天信条 破灭虚空 诸天万界是这么来的 决战龙腾 战场合同工 霸体巫师

门内传来青年清润的嗓音。

贝叶推开门,因为心中忐忑, 她步子走得格外得小, 也格外得慢。

书斋内明净宽敞, 屋外春光正好, 小窗被推开, 任凭和煦的春风吹入书斋内,幸得一个玉兔样的白玉镇纸牢牢地压着, 桌上的纸才没被吹得四散。

红木雕云龙纹的书案前正坐着一个青年。

他坐姿随意,乌黑的发垂落胸前, 束发的发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作了棕褐色。

贝叶刚走进书房,看着卫檀生的模样,本来已经酝酿好了的话, 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贝叶?”卫檀生搁下手中的活儿,笑着问她,“你怎么来了。”

自家郎君向来是再温顺可亲不过, 贝叶心想, 或许是因为常年礼佛的缘故, 郎君也从不像其他人那般骄矜。

想到方才所见,那双手交叠的那一幕。

贝叶稳住了心神,走到书桌前,福了福身子, “郎君一人待在书斋里,无人伏侍,我心中担忧, 特地过来听候郎君差遣。”

“我打小就生活在寺里,早就习惯一个人生活,”卫檀生微笑道,“我这儿倒不用你来伏侍。与其到我这儿来,不如去找翠娘罢。”

“我将你支给了她差使,你去问问她那儿可有用得着人的地方。”

说罢,他又低下头去看书桌上的账本。

贝叶嘴唇咬得更紧了一些。

“少夫人那儿正忙,似是不愿婢子过去打扰。”她主动挽起袖子,拿起墨锭,按着砚面,帮忙磨墨。

贝叶心中急跳,但手上磨着墨的动作却不疾不徐,口中状似无意地说,“少夫人心地善良,对待下人们也和气,刚刚婢子还看见夫人与一个马奴相谈甚欢呢。”

卫檀生抬起眼,看了过来。

乍对上那双绀青的眼,贝叶心口一缩。

手下不稳,墨汁飞溅出来几滴,但她还是强作镇静,一边磨墨,一边继续说道,“区区一个马奴,夫人也能如此和气相待,与他相谈甚欢,能得少夫人这个主母,是贝叶的荣幸。”

她试探性地看了一眼卫檀生,但对方的神色如常,却让她看不出个所以然。

她心头发怵,也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但都已经踏出了这一步,再叫她回去,她心中不甘,只能压下慌乱,继续说,“不过,少夫人也是太过赤诚,对我们这些下人太好了,那马奴毕竟是个男人……”

砚台中的墨实际上无需再磨,已经乌黑浓稠,如油似漆。

“贝叶。”卫檀生终于开口。

她搁下墨锭,忐忑不安地看向他,“郎君。”

“退下罢。”面前的青年微笑,“这儿暂时用不着你伺候。”

贝叶心中不甘,“贝叶只想和从前那样为郎君磨些墨罢了。”

“贝叶。”

卫檀生他脸上已经是疏淡有礼的笑,但他的目光看着却莫名地有些吓人。

这个时候,就算再怕,贝叶也不甘心放弃,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

她一直觉得郎君对她也有些情意的。

自从夫人将她拨到郎君身旁伺候的时候,她在心里已经认准了他一个,做好了将自己身心全都交给她的准备。

毕竟她的容貌在一干下人中最为招眼,夫人安排她伺候郎君,定也有日后抬为通房的打算。

她是郎君的人,自然是要一门心思为郎君打算的。少夫人她背着郎君与下人勾结,她怎能坐视不理?

就算她今日这话说出口,没有好下场,她也要说。

她在赌,她赌的是郎君定能明辨是非。她赌的是她伏侍郎君这些年来的情意。

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贝叶干脆跪了下来,不顾卫檀生的视线,摊开了继续说,“婢子实话与郎君说了罢,少夫人恐怕已经生出了二心。方才婢子亲眼所见,那马奴与夫人双手相叠……”

“贝叶。”

头顶的嗓音如冰似霜,冻得贝叶一个哆嗦。

她抬起眼。

卫檀生脸上仍旧是没什么变化,低垂着的眉眼,就像佛龛中的菩萨。

但这一眼,却看得她如坠冰窖,还没说出口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为了郎君哪怕牺牲一条性命也在所不惜的自我感动,霎时也全都冻结在了心中。

“郎……郎君……”

“下去罢。”

卫檀生叹息了一声:“主人的事,你不该过问。”

未曾想到会落得眼下这个情形,贝叶犹自不甘心,“郎君!”

“贝叶,”卫檀生道,“你逾矩了。”

“你不该乱嚼口舌,在我面前搬弄少夫人的是非。”

“退下罢,”他低声道,“不要我再说第二次。”

眼睫一敛一扬,那一抬眼,看得贝叶浑身发冷,到底是怎么退出书斋的,她也想不起来。

初春的日光晒在她身上,她从脚底板一直冷到头顶,怎么也暖和不起来。

回想刚刚那一眼,贝叶怔怔心想,那明明是郎君。

那个京城里人人夸赞的,温和可亲的小菩萨。

怎么那一眼……

那一眼看着就像地狱里的鬼?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孙氏的主张下,惜翠挑了两匹缎子,交由连朔过段时间裁成新衣。

连朔看着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碍于孙氏在场,却不好开口,只能埋下那些心思,恭恭敬敬地听从惜翠的吩咐,打躬应声,“奴晓得了。”

孙氏看了他一眼,“行了,你下去罢。嘱咐你的事莫要忘了。”

连朔无可奈何地退去后,喜儿坐在椅子上,摇着两条藕节似的短腿,闹腾得厉害。

“叔母——叔母——”

“陪喜儿玩好不好!”

孙氏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儿子,倒不去拦着。

至少,在惜翠表露出不耐之前,她都没有去管。

毕竟她还要借自己这个玉雪可爱的儿子,和二房多拉拉关系。

想到卫檀生,自己那小叔子,孙氏就忍不住直叹气。

派人暗害小叔子的事一旦暴露了,她无非是死路一条,为求自保,卫檀生说什么她做什么,不敢有半分违背,他要账本,她也只能全送了过去。

如此一来,更是又将自己的把柄交到了他手上,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

如今,府上的铺子名义上还是孙氏在料理着,实际上,不管大房还是二房的生意,统统全落入了卫檀生一人手中。

她那个小叔子,平日里不动声色,看似无欲无求,一门心思扑在佛法上,实际上,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她挣扎也挣扎不得,手上的权力就被他绞杀个七零八落,表面上却还要维持着亲同的模样。

奈何这都是她自己一步踏错,误认为他是个只知道吟诵风雅的富贵闲人,尽被他这幅模样欺骗了,一步一步被他引诱着往坑里跳。

眼下落得这个下场也只能认命。

也因此,料子一抱上来,孙氏就积极地先帮着他夫妻俩挑,百般讨好,不必细说。

惜翠陪着喜儿玩了一一会儿,孙氏在一旁看着,笑眯眯地说着些话。

她分寸拿捏得好,在惜翠厌烦前,见好就收,抱起儿子,“好了,别闹你叔母了,到娘这儿来。”

孙氏抱着喜儿,看惜翠面有倦色,体贴地问,“翠娘你可是累了,要不回去歇歇。”

她叹了口气,戳着喜儿脑门,“都是你这个皮猴,整日缠着你叔母。”

小男孩扭着身子,“我喜欢叔母嘛。”

孙氏见儿子会说话,口中指责,眼中却含着笑。

“如今这儿也没什么事了。”孙氏道,“翠娘你若是累了,就去歇一会儿罢,其余的事交给我来做便是。”

惜翠知道这些日子孙氏都在想法设法讨好二房,也没有再客套,“那就多谢大嫂了。”

她也不是累了,正好没事,她想回到屋里,再收拾收拾妆奁,看看有什么能拿出去卖的。

就算卖首饰,也得卖的隐秘些,卫檀生他洞察力高得惊人,包养顾小秋这件事,惜翠不想露出任何马脚。

幸好之前吴惜翠做过不少不能见人的阴损事,手下也有一批心腹。

海棠忠心耿耿,只要是她吩咐下去的,就一定照办。她不出面,想来也能应该赶在于自荣之前包下顾小秋。

惜翠一层一层地清点。

那对银镯子她没怎么戴过,应该能拿出去卖。

点翠的多宝簪——

受后世的影响,她没戴过一次点翠的发簪,这支多宝簪也能拿出去卖掉。

过了半个时辰,妆奁中的首饰她都已经清点了个差不多,再凑些银票,就算顾小秋名声再大,包养他也应该是绰绰有余。

晚些时候,卫檀生从书斋回到了屋里。

惜翠镇静地合上妆奁,吩咐下人们摆上晚膳,两个人就坐在屋里用膳。

吃完饭,她洗完澡,坐在镜子前梳头。

刚洗过的头发很难梳通,打结打得厉害。

卫檀生刚从屏风后出来,走到她身后坐下,拿起梳篦,微笑道,“我帮你。”

惜翠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笑着反问,手指灵活地疏通着她纠缠成一缕的发丝,动作很轻柔,语气也很柔和,“怎么了?”

“没什么。”惜翠转过头。

卫檀生也再多问,手执梳篦,一下又一下,不急不躁,耐心地帮她一点点打理。

“翠翠?”

“嗯?”

他好像随口一问,“你爱我吗?”

惜翠道,“我爱你。”

“你当真爱我?”

惜翠顿了一顿,“我爱你。”

“只爱我一个吗?”他手上动作不停,轻轻地问。

惜翠转过身,终于察觉出了点儿不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四目相对中。

“没什么。”卫檀生放下梳篦,代之以手,拢了拢她的发丝,笑道道,“只是突发奇想。”

惜翠看了他一会儿。

青年含笑着对视。

“这世上只有你。”她听到自己这么说。

话音方落,卫檀生的神色好像微微一变,又好像没有。

他只是俯过身,轻轻抱住了她,低低地唤道:“翠翠……”

过了一会儿,他一下没一下地梳弄着她肩上的湿发,又问,“翠翠,当真只有我一人?”

窗外的天已经全黑了。

草叶间已经有悉索的虫鸣声。

惜翠沉默片刻,重复了一遍,“只有你。”

插.入她发中的五指紧了紧,倏忽,又松开了。

“卫檀生……那你呢?”惜翠咽了口唾沫,滋润着发干的喉咙,试探性地低声询问,“你……爱我吗?”

卫檀生放开了她。

“我不知道。”

他看着她,“我不知道,翠翠。”

他不知道什么是爱,他只知道,她是他的。

她是他的妻子,理当属于他。

他再次抱住她,将手指插.入她发间,冰冷的唇也落在她微湿的发丝上。

“没什么。”惜翠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个答案不出乎她的意料。

她将目光放下廊下悬着的灯笼上。

春天已经到了,天气转暖,飞蛾正绕着灯笼来来回回地飞,像是在寻觅一场焚骨成灰的死亡。

良久,她听到卫檀生的声音。

“时候不早了,我们上床歇息罢。”

这一晚上,什么也没发生。

过了几天,纪表哥一家终于来到了京中。

车马到卫府门前,府上已经上灯多时。

几只灯笼挤出来迎接,将阶前照得亮堂堂的,好不热闹。

纪表哥,本名纪康平,娶妻黄氏,如今膝下只有一女纪书桃。

纪康平与黄氏是青梅竹马之谊,黄氏自小身体就不好,生女儿书桃时过了趟鬼门关,纪康平怜惜她,不曾再让她继续生下去。

故而两个人年少夫妻,到现在成亲已有十年,也只养育了一个女儿。

纪康平对这娘俩呵护如珍宝,就算上京赶考,也不忍与之分离。正好也有亲戚在,便带着妻女来投奔卫杨氏。

纪康平扶着妻黄氏下车,又将女儿抱下来,领着妻儿一齐上前行礼。

他容貌算不上多么俊美,但胜在长得周正,周身没什么架子,风度翩翩。灯笼的光晕下,他望向妻女的目光柔和,一看就是个好丈夫与好父亲。

黄氏青丝挽作一个发髻,斜插着发簪,打扮得素净,眼若明珠,笑容干净。那是被保护得很好之下,才会有的笑容,温婉又慈爱,很符合男人对一个好妻子的想象。

而两人的女儿书桃,正和喜儿差不多年纪,也是生得玉雪可爱。

一家人手牵着手,和和睦睦。

惜翠随卫杨氏一起迎出来,看着眼前一幕,有些难受。

原著里,吴惜翠根本不爱纪康平,她想方设法地勾引他,一是为了报复卫檀生,二是看不得这一家如此和美。

黄氏一副多病身,吴惜翠难免联想到自己。黄氏有丈夫体贴呵护,而她却嫁给了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男人,她心中不平,更想要拆散这一对夫妻。

互相寒暄了一番之后,介绍到了惜翠与卫檀生身上。

纪康平与卫檀生是认识的,笑着招呼道,“檀奴,许久不见了。”

又看向惜翠,笑容亲切,“这位便是弟妹罢。”

他眉眼正气。

惜翠行礼,“见过表哥。”

纪康平笑道,“我一看弟妹便知晓,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妇子,檀奴,你有福气。”

惜翠决定对这位纪表哥的话不予评判。

没想到,身旁卫檀生倒眉眼弯弯地跟着笑,“能娶翠娘为妻,确实是我的福气。”

“当初看你一门心思扑在佛法上,我还替姑母担心,没想到这么快你也成家立业了。”纪康平言语中似有感慨。

“俗世也有俗世的欢喜。”卫檀生笑道,“下山之后,我体会到了不少此前在庙里不曾体会到的喜怒哀乐。”

又说了一通话,一家人往府里走。

仆从们忙着从车上抬下箱笼褡包。

惜翠低下眼,跟在他们身后,眉心紧锁。

不论是勾搭连朔,还是包养顾小秋,做也就做了,但让她去勾搭别人的丈夫……

惜翠移开视线,不去看这一家。

她自己都过不了心理这一关。

幸好书中纪康平对黄氏感情深厚,不论吴惜翠如何费尽心思,纪康平对妻子的爱都未能撼动半分。

纪康平这个角色,不同顾小秋与连朔。

作者在顾小秋与连朔身上没有多着墨,只简略地提了提,表示一下吴惜翠是如何在作死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的。

但为了突出吴惜翠的可笑与滑稽,作者在纪康平这个角色上,费了些笔墨,特地描述了一个“勾引不成反遭义正言辞拒绝”的片段。

这个情节,是要惜翠补全的。

想到这儿,惜翠头疼欲裂。

席上,纪康平对妻儿也十分关切,特地将那口味清淡的菜肴挑出来,夹到妻子碗里。

喜儿好不容易碰上书桃这么一个同龄的玩伴,两个人早已兴高采烈地玩到了一起去。

他们来到府上的时候,夜已深,时候已经不早。

怜惜他们一家舟车劳顿,用完晚膳,卫杨氏没多留他们一家寒暄,安排下人整理出来了房间,收拾收拾住进去,只待明日再说。

到入睡时,惜翠正对着镜子拆发髻。

卫檀生突然问,“翠翠,你看纪表哥这一家如何?”

惜翠正想着这件事,到底有些心虚,一枚重瓣莲花发钿正好卡在了发间。

这小变态一问,她虽然不明所以,但仍旧是谨慎地斟酌着回答,“才见过一面,表哥一家又长我一辈,我不敢评判。”

惜翠:“但是表哥与表嫂,看起来人都不错,应该是好相与的。”

“我瞧你方才一直盯着他们二人瞧,想来心中定有不少话要说。”卫檀生弯弯唇角,“他们夫妻二人确实恩爱。”

说完,没再问下去了。

惜翠吐出一口气,只是发钿卡得死死的,她解了半天也没能解下来,对着镜子也看不太清楚,究竟缠了多少头发。

“翠翠?”

惜翠如实回答:“发钿卡住了。”

“过来。”

有卫檀生帮忙,那卡在了重重莲花瓣之间的发丝,被他轻而易举地解了下来。

“疼吗?”他揉着刚刚勾着头发的那处,低声询问。

惜翠:“还好,不疼。”

纪表哥上门的第二天,没待在府上。

他忙着春闱,也要多走动走动,联络同年们,好为日后踏上仕途做准备。

翌日一早,她额上落下一个亲吻。

“时候还早,睡罢。”

卫檀生起身披衣。

他在京中有些名声,今天要带着纪康平一起去京城里四处转转。

惜翠躺在床上,额头上仿佛还停留着刚刚的触感。

很冷,没任何温度。

奇怪的是,卫檀生对她的态度倒是极尽温柔。

惜翠也想不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似乎潜移默化中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卫檀生和纪康平一走,一直到晚上都不曾回来。

跟着他们的小厮传来消息,说是不回了,被薛家的郎君留着在府上过夜。

卫檀生和纪康平,一个顾家,一个自小在寺庙中长大。两个人彻夜不归,也没什么人担心他们两人去花天酒地,卫杨氏一颌首,没有在意,只让那送信的小厮退下。

黄氏也如她的外貌一样,是个安静的性子,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知道丈夫不归家也不着急,依旧温温柔柔的笑。

早已经习惯了枕侧多一个人,现在只剩下她一个,惜翠反倒有些不适应。

天虽然已经黑了下来,但时候还早,换算成后世的时间,也不过八点钟的样子。

小变态不在,她正好能喘口气,看些话本打发时间。

虽然后面还有些麻烦事,但当下总要好好放松一下,才能迎接之后的挑战。

这些话本都是海棠帮她买的,她没什么要求,她干脆就一股脑买了许多市面上正受欢迎的。

大多都是主角开后宫,三妻四妾,拥香偎玉的故事。

屏退了其他下人,惜翠仿佛回到了从前熬夜看小说的时候,正看到主角跳墙私会的那一段,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接一声的叩门动静。

这叩门声,时响时静,似乎在小心提防着什么。

她早已经吩咐过不需要人伺候,这个时候还能有谁?

惜翠搁下话本,披上衣,一开门,顿时愣住了。

月色下,连朔的手正好停在半空。

“少夫人。”

这个时候,惜翠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现实和小说交错着的荒谬感。

俊俏的仆役一见她,眼中迸发出激烈的神采。

“你怎么在这儿?”来不及多想,惜翠环顾了一圈四周,赶紧将他拉进了屋里,蹙眉问。

“奴思慕少夫人心切。”

女人似乎刚洗过澡,青丝未束,闲适地披散在腰后。天气渐渐地热了,她只穿了件鹅黄色的春衫,杏红色的薄绢裙。

鲜嫩的颜色冲淡了她周身的病气。

草叶中虫鸣嗡嗡瑟瑟,夜间的风燥热不安,带着连朔整个人也有些发热。

“少……少夫人,上回奴没来得及说,这回奴想亲自过来告诉夫人。”

“夫人让奴做的事,奴做到了。”

他知道自己这次莽撞了,但他本来就有野心,最瞧不起那些唯唯诺诺,瞻前顾后的。

他已经达成了当日的目标,这回她总不至于拒绝他。

他忐忑不安,又满含期盼地看去。

“不。”没想到女人却摇了摇头。

连朔的神色僵在了脸上。

“现在还不行。”

“你眼下不过只在铺子中做个帮工罢了。”惜翠压下心头的不安,说道,“你以为帮工又有多大的出息?”

连朔有些急了,“那夫人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答应奴?”

惜翠耐下性子看着他,“你想往上爬是不是?”

连朔一愣,“是。”

惜翠走到妆奁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顺袋。

虽然连朔来得意外,但她早在几天之前就已想好了对策。

“夫……夫人这是何意?”连朔怔怔地问。

“拿着。”

惜翠想了想,还是露出了一抹微笑,“你答应我的事做到了,这很好,但是我知道以你的才能,能做到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我赏识你,连朔。”

“你既然想往上爬,这些银钱就拿着,就当是你眼下的资本。”

“我相信你能靠着这笔银钱,做出一番事业。”

惜翠刻意将嗓音放得很慢,少女的声音软而清。

落在连朔耳中,他听得愣神。

从小到大,就从没有一人对他说过我相信你这种话,每当他表露出自己的野心时,总有人讽刺挖苦,讥讽他痴心妄想。

他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心甘情愿,屈居人下,一辈子给人做牛做马。

但他不愿意,上天给了他这么一副容貌,他不想每每遇人总要卑躬屈膝,低着头,他想要抬起头直起腰,与他们平起平坐。

他的容貌是他的资本,为此,他可以不择手段,抛去自尊。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没有嘲笑他。

那个总是容色冷淡的少夫人,恍若变了个人一般,微笑着,轻柔地说着她相信他。

一时间,连朔也说不上来自己心中是什么感受,他只是愣愣地看着,竟是连自己的来意都忘了。

还是少女将那顺袋塞到了他手中。

“拿着。”

顺袋触手沉甸甸的,那些一门心思盘算着往上爬的功利性,好似也被顺袋的重量给压了下去。

马奴再看向少女的脸,竟感到有些羞愧漫上心头。

“少……少夫人,我……”

一声少夫人更带上了此前未曾有过的真情实感。

“回去罢。”惜翠摇头,“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你来得太莽撞了。”

“你拿着这些钱,回去之后继续放开手脚去做,等你真正地做出一番事业后,再来见我。”

“少夫人。”

或许本就对少女有两分爱慕,他走到门前时,蓦地转身。

“奴能不能抱一抱你?”他早已打算爬上她的床,但问出这么一句话时,反倒是犹豫了。

惜翠也是一怔,旋即又点了点头。

她毕竟不是个纯正的古人,对于拥抱看得并不算重,而且连朔一直站在这儿,不知为何她心头有些发慌,不想再多作纠缠,只能希望他早些离去。

她犹豫片刻,主动上前,抱了抱这个年轻俊秀的仆役。

少女的身体温软,连朔激动地脸色都有些发红。

他紧紧地攥住了顺袋,真情实意地道,“少夫人,奴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盼,请夫人务必要等着我。”

惜翠颌首道:“好。”

送走连朔后,惜翠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总算是解决了一桩事。

正当她提步准备回屋看那本没看完的话本时,灯笼不曾照到的阴影中,蓦地响起一个熟悉的嗓音。

“翠翠。”

嗓音凉薄如碎冰。

明明淡而远,却又如同一声钟鸣,震得惜翠双耳轰轰作响。

惜翠脚步顿在原地,再也迈不动一步。

那廊下的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个青年。

袍袖翩翩,系着棕褐色的发带,乌发墨鬓,貌若好女。

惜翠睁大了眼。

那个本该在薛府上过夜的青年,脚步不疾不徐地走来。

他走得很慢,眼神也很冷。

但每一步却重重地敲击在她心上,惜翠的心好像被一根琴弦牢牢地绞住,琴弦哀哀地发出一阵颤音。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一步,退入房中,想要关上门。

但卫檀生快她一步,一侧身,伸出一只手掌,挡住了门。

那曾经受过伤的洁白而丑陋的手背,被压出一条红印。

他硬生生地挤入了门中。

一进屋,门,反倒被他关上了。

他耐心地拴上了门栓。

“咔嗒——”,是落锁的轻响。

卫檀生这才好整以暇地望向她。

惜翠:“卫檀生?”

他脸上还维持着抹笑,眉目疏朗,笑意盈盈,温和从容,“我回来得晚了,叫你久等。”

他刚刚究竟看去了多少?

惜翠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脑中也在嗡嗡地响。

卫檀生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

“你……”她艰难地开口,才吐出一个字,接下来的话却说不出口。

“我?”青年缓步走近,绀青的眼凝望着她,“我怎么了?”

卫檀生:“可是我回来得不是时候?”

“你怎么会在这儿?”

面前的男人又笑起来,“翠翠,我想你了。”

他垂下眼睫,“我想你了,便连夜回来看看你。”

“说来倒也巧,”卫檀生眼神温润,“若不是我今晚有意传信回来,又怎会撞见这一幕。”

“翠翠,”他抬起手,腕间人骨佛珠当啷地响,“过来。”

惜翠浑身僵硬,没有动。

“过来。”卫檀生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他弯唇微笑时,当真像极了慈悲的菩萨。

她走了过去。

他扣住她的手腕,唇瓣微动,叹息着说,“翠翠,你在发抖。”

惜翠狼狈地别过头,“我能解释。”

这话说出口,她自己也觉得苍白而无力。

草叶中虫鸣更甚,像琴弦滑过的颤音。

悉索的鸣声中,混入了猫儿的叫声。

猫儿全然没有了昔日的软糯,叫声粗哑,一声叠着一声地在叫.春。

她穿得单薄,与男人紧紧贴着,不一会儿,就冒出了黏腻的汗。

“你要解释什么?”男人吻过她发丝,发间含着些潮湿的芳香。

他突然开口,“这里。”

惜翠一愣。

青年没有理她,冰冷的吻移至她耳后。

他的呼吸很稳,半分未乱,炙热的呼吸喷吐间,她全身上下不自觉地发抖。

“这里。”

“这里。”吻落在了她脖颈。

“还有这里。”

他嗅着她手腕,轻叹似地说,“翠翠,你身上的梅香又是从哪儿来的?”

“我不喜梅香。”他垂眸说着,突然使了些力气,将她按倒在地上。

“卫檀生?”惜翠挣扎着想要起来。

他的状态不对。

青年的模样倒映在她眼中,她清楚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翠翠。”他按着她,冰冷的手摸上她脚踝。

惜翠心中登时浮现出一阵不可名状的恐慌。

她往后退。

察觉出她的挣扎,他按得更紧。

她越往后,他就越紧紧扣住她脚踝,将她往身前拖。

身体比心更先一步地行动,惜翠踢开了他。

青年一时不察,被她踹倒在地,肩侧的发丝轻轻一扬,又落回肩头。

惜翠来不及站起身,手脚并用慌忙想要爬离。

突然,她脚踝上一紧。

卫檀生他,拉住了她脚上那根杏色的发带。

男人轻轻一拽,她反抗几乎都不能反抗,发带收紧,又将她拖了回来。

散乱的衣衫在织锦牡丹毯上铺开艳丽的红。

一具温热的身体附上她的后背,重量倾压过来,伴随着黏腻的汗。

旃檀香气盖过了梅香,像茧一样裹住了她。

“翠翠。”菩萨垂眸微笑,看上去既慈悲又冷漠。

他松开了她脚踝上的发带。

“你在害怕什么?”他滚烫的喘息在她耳侧高高低低。

在她再次挣扎之前,他的手移到了她脖颈前,死死地压住。

她被他按倒在地毯上,肌肤贴着肌肤,严丝合缝,膝盖顶入裙中。

脖颈上的命门被掐住,汗湿了的发丝黏在了白皙的脖颈上,乌黑的发映衬着雪样的白,有种惊心动魄的艳丽与淫.靡。

他俯身舔去她脖颈上欲落不落的那滴汗。

就着这么一个屈辱的姿势,余下的另一只手解开裤腰,掀开了她的裙摆,峻膝沉腰。

她脊背高高地弓起,青丝散落,鬓角云纹发簪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翠翠。”

“你为何总要骗我?”

一阵燥热的夜风吹来,屋里的烛火摇曳了两下,倒映着墙上的人影。

墙上人影交叠起伏。

衣襟散乱,似罗罗翠叶,新垂桐子。

总是捧着佛经的手,指尖缓转。

总是吟唱着佛偈的口,明吞暗啮。

她像拉满了弦的弓,双肩微竦,白净的五指陷入柔软的地毯中,往前伸去。男人丑陋宽大的手覆盖住了手背,五指交缠着,又将其拖了回来。

织锦的地毯上,碗口大的牡丹勾勒着金线,落了些薄薄的水光。

空中的旃檀香气浓得仿佛实质化,沉甸甸,溚溚渧,欲滴落出来。

他终于得到了她。

“翠翠……翠翠……哈啊……”青年低下头,满足地喘息着。

他撒着娇,轻声细语地说,“让我杀了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审核君让我一条狗命!!!求求了!!!(痛哭流涕)

“罗罗翠叶,新垂桐子”出自清人一首词。这回是真车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他的小腿袜、恋恋水无痕、岁月静好、舟白、段誉本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德谨 54瓶;公主骑牛 20瓶;小布兰与夏天 10瓶;一条咸鱼、德尔塔巴扎黑、不慌不忙树懒君、16403152 5瓶;汤圆的历史 3瓶;螭魎魍魅、岁月静好 2瓶;由叁、今天画完明成化团龙纹、手捧窝窝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相邻推荐: 谢邀,人在女尊,已成绿茶种道五万年聊斋之种道修仙模拟:从皇后寝宫开始在海贼世界签到绝世武功名门之秀抗日之铁血山河娱乐圈演技帝我,演技炸裂仙灵图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