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感觉又被你忽悠了。”奎师那心累的说道。
一个“又”字，就不知道说尽了多少年的凄凉。
“安了安了，放轻松，面包会有的。”罗素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奎师那冷哼一声，抖开了罗素的手。
“说正题吧。”他重新坐下，斜眼看着这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贵客”。
“你这突然下来，不是为了抓我偷懒的吧。”
“当然。”罗素微笑。
“抓纪律那是艾萨克的工作，老头你是懂我的，我从来不做这种事。”
因为你从来都是被抓的那个！
奎师那暗自吐槽。
“所以呢？你也不像是那种会突然想起来看老朋友的人。”奎师那澹澹的说道。
“总不可能是来和我回忆往昔的吧？“
“瞧你这话说的......好吧，劳烦做下自己的本职工作。”
他说道。
“我要进去一趟。”
奎师那随手往身后的大门上一摁。
指纹识别正确。
源质识别通过。
圣痕匹配成功。
三重认证之后，大门洞开。
“你自己又不是没权限。”老人不耐烦的说道。
就这么点事，竟然还要打扰他睡觉。
毛病！
罗素只是矜持的微笑。
没理由我堂堂校长还在干活，你一个打工的还在睡觉的道理！
你这么老了，怎么睡得着觉的啊！
赶紧给我起来嗨！
罗素抬头，看着大图书馆的核心。
层层炼金矩阵交错而过。
光芒汇聚而成的无形之树于此扎根。
彷佛无穷尽的枝杈交错往来，构建出了一个个立体化的矩阵节点。
数以千计的节点上，一本本看不清封面的书籍静静悬浮。
事象精魂！
而在这一切矩阵的核心之中，一本宛如汇聚了世间万象之瑰丽的书籍，正在不断散发出光芒。
流光溢彩，光芒流转之间，罗素彷佛能够看出万物的变迁。
天国谱系的威权遗物，理想国命运书记官的凭证，天文会会长的传承信物。
命运之书！
罗素沉默的看着这一切。
自己在七十年前，所造就的，
“谎言”！
“好久不见。”他轻声呢喃。
身旁，黑瘦的老人抠了抠脚，吹了口气。
“罗素，你是不是老了？”
罗素没有扭头。
“理想国已经陨落七十年了，我也已经一百好几了，当然老了。”
“但是作为五阶的升华者，你还是壮年。”老人摇了摇头。
“我是说你的心态。”
“......”
“只有老人才会经常陷入回忆，才会时常感慨往昔。”老人澹澹的瞥了罗素一眼。
继承了天竺最具智慧的大英雄之名的老人，眼眸中有着神光闪烁。
“或许吧。”沉默了一会儿，罗素轻叹。
“这样不好。”老人严肃的说道。
换做是别人也就算了，但是罗素不行。
作为领袖，绝对不行！
“有闲工夫想这些，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得到命运之书的认可。”老人皱眉道。
他觉得罗素这纯粹是闲的。
“谈何容易。”罗素苦笑摇头。
哪怕是奎师那也不知道，他近距离守护了七十年的命运之书，其实不过是个假货。
罗素也不会让他知道。
或许是因为事关洛基的威权。
也有可能......
哪怕是现在的同伴，他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相信过。
奎师那不清楚罗素心中所想，只是严厉的说道。
“不行也要行，罗素，这是你的责任！”
作为昔日理想国预备书记官最大的责任！
“我明白，我都明白。”罗素呢喃道。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很快，或许觉得老朋友难得见一次面，搞这么僵不好。
老人率先开始缓和气氛。
“门现在开了，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罗素的表情也是恢复成往日的轻松。
“我要给学生选个礼物，老头你也帮忙看看。”
老人愕然的扭头。
“你收学生了？”
“是啊。”罗素困惑的扭过头。
“我没和你说吗？”
老人疯狂的扭头。
“是个好孩子啊。”罗素想起李维清，表情顿时变得温和了起来。
“有天赋，有毅力，有理想，最重要的是还会给老师创造收益......”
老人匪夷所思的看着罗素。
怀疑这货是不是黄金黎明的人假扮的。
我认识的罗素不可能这么温情！
“他通过了龙门试炼。”罗素继续说道。
“作为理想国的正式成员，按照惯例，他应该带走一本事象精魂。”
“原本应该是他自己来挑的，但......”
罗素想起自己和学生家长的通话，挠了挠头。
“听说他最近和女孩子两个人出去玩了，一时半会儿的没空理我。”
所以只能是他这个老师代劳，帮他挑一本合适的了。
老人却是微微点头。
“听着就像是一个渣男。”他赞赏的点了点头。
“的确像是你学生的样子。”
“......”
不是，你们就和渣男这个词过不去了是吧！
罗素看着身旁的老人，欲言又止。
最后，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算了，多少年的老兄弟了，就不骂了......
但是原本良心发现，想补发一部分工资的想法，也悄然消散。
“他是李心清的曾孙。”他补充道。
“等他晚点来学院了，你也可以多照顾一下，我记得当年你和李心清关系不错。”
然而，自顾自说着的罗素，完全没有发现。
老人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罗素的话。宛如晴空霹雳一般，让这位理想国时期的老人，陷入了最深层的呆滞。
以及......
震惊！
“你收的那个学生，是老李的后人？”奎师那倒吸一口冷气。
“是，当初李心清葬礼的时候，你不是还见过他爸和他爷爷吗？”罗素微微颔首。
“......我再多问一句，他有兄弟姐妹吗？我是说，亲的......”老人咽了口口水，手脚发抖。
“没，他是独生子。”罗素摇了摇头。
老人双腿一蹬，眼神发直。
只感觉手足冰凉。
然后，在罗素愕然的注视下，快速的拿出手机。
“你怎么了？”罗素不解。
这突然打电话给谁啊？
奎师那没有理会罗素，只是焦急的等待着电话的接通。
“喂，你好，请问......”电话接通，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响起。
罗素愣了一下。
“马库斯，是我。”奎师那深吸口气。
“你是......奎师那？”对方惊喜的说道。
“怎么有空打我电话了？让我猜猜，是不是又要进行地狱远征了？放心，我立刻去......”
“不，先别惦记那停了七十年的地狱远征了。”奎师那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
马库斯·西席尼乌斯·弗隆托·奥卢斯阿努斯。
理想国的昔日的外交官，罗马谱系上任皇帝的养子。
作为昔日理想国的顶梁柱之一，他没有留在象牙之塔，和罗素一起为了理想国的复兴而奋斗。
因为他疯了。
在经历了重重打击，在经历了大厦之倾后，承受了巨大压力，不能接受这一事实的他疯了。
他封闭了自己，让自己永远沉溺于那个美好的幻境之中。
虽然看似还能正常沟通，但是，却是鱼唇不对马嘴。
因为在他想来，此刻，理想国还依旧强盛，已然逝去的同伴们依然健存吧？
马库斯的遭遇是他们所有人的痛。
如非必要，他也不想再打扰这个付出太多的老友。
但是......
“听我说，罗素收学生了。”奎师那严肃的说道。
马库斯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在抚掌赞叹。
“好事啊！罗素都收学生了！太好了，黄昏一系发展越来越好，下次天文会例会，我想办法把铸铁军团的指挥权给拿下......”
“但是那个学生，是李心清的后人。”奎师那丢下了这个重磅炸弹。
一旁，罗素歪了歪脑袋，满脑袋黑线。
啥情况？咋回事？这是要干啥啊？
而电话另一头，声音也是戛然而止。
很快，温文尔雅已然不再。
真切到几乎让奎师那以为自己这位老友时隔多年，重归清醒。
“什么！李心清的后人！”马库斯震惊。
随即，急切的大喊。
“快！拦住罗素！绝对不能让他做蠢事！”
随即，不等奎师那回话，他继续说道。
“不，你拦不住！我来！你先拖着，一定要看好罗素！我立刻飞过来！”
电话挂断。
奎师那抬头，看到了罗素茫然的脸。
“好了，待会估计马库斯就会搭着罗马的空中庭院过来了。”老人松了口气。
罗素无言。
“你们搞这一出是要干嘛？”他不解的问道。
他寻思着，他只是收个徒弟而已。
至于吗？
“你和李心清有仇吗？”老人反问道。
“没有。”罗素摇了摇头。
他和李心清没有多少交集，谈何结仇。
甚至真的要说，对于李心清遗留的馈赠，他还怀抱感激。
“那就是他家里有人得罪你了。”老人笃定的说道。
“他们欠你钱了？”
“......”
罗素无力的说道：“燕京李氏，就算分家了，也不至于要向我借债吧。”
老人勐的一拍大腿。
“那你为什么要他这一脉绝嗣啊！”老人震声道。
“？？？”
当我打出问号的时候，不是我有问题，而是我觉得你们有问题。
罗素这才反应过来。
所以，他才更不敢相信。
“原来，在你们心中，做我的学生，就等于找死？”罗素震惊了。
“我像是那种会害自己学生的人吗？”
虎毒不食子啊！
老人没有说话，但是那一副“难道你不是这种人吗？”，“别装了，都是千年的狐狸，你搁谁这演聊斋呢”的表情。
同时，还摇了摇手机。
表示，如果不是知道你是这种人，那为什么马库斯会急吼吼的从罗马跑过来。
还不是怕自己好友的后人被罗素玩死？
罗素心里，一群的神兽奔腾而过。
他扶了扶额，无力的说道。
“我感觉你们对我有很多误解......”
这算什么？
当初他也没听他老师说过，成就洛基会有这种诅咒啊！
深深的自我怀疑一会儿后，罗素指了指那一本本事象精魂。
“帮我学生选一本吧。”
他累了。
奎师那警惕的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老小子不安好心。
但是，很快，他便陷入沉思。
“他是东夏人，那源自东夏的事象......《春秋》如何？”
“是否会稍显陈腐？”罗素沉吟。
“《易》？”
“似乎不太适合我们黄昏之路。”罗素委婉的说道。
“啧......”老人轻啧了一声。
不知道是在嫌弃什么。
“《三国》？”
“嗯......各方面都挺适合，但是我有点担心这孩子哪天突然和我说一句，‘师若不弃，某原拜为......’。”罗素有些为难。
“《埃达》？”
“这个不错，但是有些可惜，那孩子似乎已经心有所属了。”罗素惋惜道。
选择这东西从来都是双向的。
不只是理想国成员挑选事象精魂，同样的，那些不甘寂寞的事象精魂，也会自己挑选伙伴。
“《战争与和平》？”奎师那问道。
论及底蕴，这本足以在象牙之塔现存的事象之中位列前五。
“我是有过这个打算。”罗素点了点头。
随即轻叹。
“可惜，战争与和平当年损伤的太重，如今虽然恢复了一部分，论能力也不输其他事象，但终究不是最搭的。”
李维清也不是那种事象亲和的体质，正相反，他几乎就是事象的绝缘体。
恐怕很难受那只挑剔的猫欢迎。
想起自己被那只《战争与和平》化作的猫折腾的过往，罗素就满脸复杂。
“算了，还是等其他有缘人吧。”他说道。
这不行，那有不行的，奎师那有些麻爪了。
他叹息道：“现存的事象精魂到底还是少了一点，如果还是当年......”
随着天国的陨落，昔日理想国为数众多的事象精魂也纷纷散落。
大部分随着天国的数据中心“无何有之乡”，被黄金黎明那群叛徒带走。
其余部分又有一些被天文会给收容。
如今象牙之塔的这些，充其量不过是全盛时的十之一二罢了。
“会回来的。”罗素轻声道。
他一定会把一切都拿回来。
老人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他躺回了自己的位置。
他算是看出来了，罗素这老王八早就有所决定了。
又在折腾他......
罗素也不以为意。
而是微笑着，对着房间的一角开口。
“怎么样？我给你选个主人？”
奎师那抬头，看到了罗素选择的书籍。
“这本......”他顿时恍然。
的确，某种意义上，的确是最适合的。
可是有个问题。
“这本书论挑剔程度可还在那只猫之上。”奎师那提醒道。
“你确定他愿意？”
“放心。”罗素自信满满的说道。
他看着角落那逐渐亮起的光芒，轻笑。
“那可是人类最忠诚的伙伴，不要小看它的忠心。”
很快，罗素满意的将一本书籍收入囊中。
“老头，我走了。”他向着老人告别。
老人头也不抬，只是挥了挥手。
示意赶紧滚，没人留你吃饭。
“有空出去走走，都当了这么多年的宅男了......”罗素无奈的摇头。
老人却是翻了个白眼。
“也不知道是谁害的。”老人冷哼。
“当初我说我要退休了，要出去走走，结果不是被某个王八蛋连蒙带骗的，硬是被留下来多看了几十年的大门？”
要不是眼前的这个王八蛋，现在他早就在温暖海边晒太阳了。
罗素笑了笑。
留下这么一句话。
“虽然是我留了你，但是......“
“你不是也没拒绝吗？”
回应他的，只有澹澹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