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又有一人来了,这次却是袁玉岚。
“陛下答应开棺验尸了。”袁玉岚道,“现在要怎么办?”
茅伟志忍不住好笑:“你们一个两个,都朝我政事堂跑做什么?都回宫去。”
“什么时候了!”赵昌真是拿茅伟志没办法,“你还笑得出来?”
唐博低声道:“茅大人,奏折我给你拿回来了。今日请辞一事,不仅陛下不准,朝臣也不准。”
说着将茅伟志的辞官折子掏出,递给茅伟志,又道,“我与赵昌这就回宫去,看看验尸结果如何。你不要忘记你答应过的,至少这份诏书,你必须出完才能走。”
茅伟志深吸一口气,疲惫道:“知道了,都去,回去。”
袁玉岚忽然开口道:“茅伟志,我问你一句话。”
茅伟志沉默,赵昌与唐博二人正要离去,听到这话却都停下脚步。
袁玉岚道:“你说实话,凭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告诉我实话。这事儿是碰巧,还是计划好的。”
茅伟志道:“实话说罢,这事我早有打算,本来出使的人是我,让太子禅让。不料中途移交给张安,来了这么一出。”
唐博又道:“所以真是他指使张安这么做的?”
茅伟志道:“我不知道。”
“但以我对他的了解。”茅伟志喃喃道,“与他对赵将军的态度,还有昨夜来了政事堂一次的举动,不会是他的本意。何况你们的决定都下得太武断了,万一此事真像前线奏报中所说呢?夏侯琅难道会没有发现?若此事真乃天意使然,谁又能做主?”
茅伟志抬眼看数人,又道:“诸君请便。”
茅伟志心道秦承泽,这是我最后能帮你的了,临到这个关头,仍是得保你一道,不为别的,只为你当年的两次救命之恩。
唐博离去,茅伟志索性也不去刑部了,反正夏侯琅进去,谁也不敢动他,事关重大,反而是城外的淮扬府军得速度稳住。
茅伟志沉吟片刻,唤来侍槐,让他出城一趟,快马加鞭,回山庄去拿点东西,顺便看看城中动向,又将官印给他,让城门放人。
接着便在政事堂内等候。
全林安城开始戒严,茅伟志知道这是孙将军的安排,但戒严一个林安城能有什么用?该反的迟早要反。
第二日,唐博回来了,一脸死灰。
“验尸如何?”茅伟志问道。
唐博答道:“与奏报所述无异。”
唐博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发表任何意见,回厅堂内去,茅伟志知道,这场险些开始的叛变,终于成功地稳下来了。
或许众臣也知道验尸验不出手脚来,才会有早上那一说,然而最好的时机已过,现在没有证据,谁也不能推翻秦承泽。
茅伟志想起早上的情况便心里后怕,若换了个小孩儿上去当皇帝,朝中必然又成为士族争夺利益的地盘。
到时权臣把持朝政,只怕又得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茅伟志换过衣服,到孙兴的灵堂前去跪下。
“先生。”茅伟志道,“我该做的都做完了,不该做的也做了,你已离世,无人再对我耳提面命,一切唯有出自学生本心……”
“……余下的,就看国运造化了。”茅伟志喃喃道,“学生只能担保,自己做的这些事,来日不会后悔。”
茅伟志恭恭敬敬,三叩首。
继而着侍槐捧了个匣子,出政事堂去。
“茅大人。”
临走时,唐博却是追了出来。
唐博问:“茅大人往哪里去?”
“进宫。”茅伟志道,“亲自递辞官的折子。”
唐博道:“如今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建议茅大人还是先留下来,以观后效为宜。外面两万淮扬府军还在等,今日之事,还未了结。”
茅伟志摆手道:“最迟今夜,大军之事可解,不必担心。”
唐博在那处看着茅伟志离开,心里百感交集,实在不是个滋味。
茅伟志却早已胸有成足,让侍槐驱车,直接从刑部门口过,到了皇宫后门,让人通报,内侍马上过来,言道陛下有请。
孰料茅伟志却在御花园里停下了脚步,将手中匣子交给内侍,说:“你替我将这东西交给陛下。我不进去了。”
内侍道:“陛下正独自在御书房,传茅大人见一面。”
茅伟志道:“我不觐见,你照我说的做就是。”
内侍只得接过匣子与奏折,送进了御书房。
秦承泽疲惫不堪,接过折子扔到一旁,说:“你让他进来,朕朝他担保,绝对不会难为他,只是有事想找他商量。”
内侍躬身应了正要走,秦承泽却道:“等等。”
秦承泽打开茅伟志递来的匣子,里面是两封信。
茅伟志和秦承泽两人刚认识时,通信良多,茅伟志写给秦承泽的那些信在上京城已然化为灰尽,但是秦承泽写给茅伟志的却被留在山庄里保存得很好。
这匣子里的两封信,是秦承泽最早给茅伟志写的两封。
当时两人分别以后,秦来信问是不是逃出来了的那两封,当时茅伟志伤重一直没醒,还是夏侯琅带的口信给秦承泽说两人平安了的。
秦承泽看了那信以后,沉默了很久很久。
这一日,日渐西斜,傍晚的阳光射进御书房,被窗格割成支离破碎的小块。
秦承泽坐在龙椅上,犹如一座泥塑。
茅伟志则坐在御花园的栏杆上,眺望院中。
直至天色转黑时,内侍带着手谕过来,交给茅伟志。
内侍道:“陛下吩咐了,请茅大人办完事后,务必与夏侯将军回来宫里一趟,陛下有要事相商。”
“嗯。”茅伟志随口应了,接过手谕,出宫前往刑部。
刑部灯火通明,茅伟志一进去,刑部侍郎便马上迎上来。
“茅大人。”
各人都知道他必定会来,茅伟志也不啰嗦了,问:“夏侯琅呢?”
“在后院厅堂上,正在与尚书大人喝酒。”
茅伟志心道你这家伙,老子忙得两眼一抹黑,你在这里和林朝洋喝酒,见了夏侯琅便想给他一拳。
然而转过长廊,真正见到夏侯琅的那一刻,却鼻子发酸,心里堵着,千言万语梗在心头,奈何都无法出口。
夏侯琅一身戎装,仍如初别之时,坐于刑部后院花园的石桌前,一手按膝,一手拿着酒杯,听到脚步声时便说:“他来了,我走了。”
茅伟志两眼发红,但还是记得先将手谕扔给林朝洋,说:“人我带走了。”
林朝洋点头道:“慢待将军了。”起身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