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州是江南士族最大的根据地,有三大姓:唐、林、顾这三家。
从山庄入丽州,一路上需要跨过整个淮扬府土地,时值春季,漫山遍野都是细细碎碎的小雨,茅伟志也就乐得与夏侯琅沿途一边赏玩,一边闲逛地上路。
白日间懒懒散散走个数十里路,晚上便寻喜欢的地方落脚,听听夜雨风竹,裹着被褥睡觉,倒也不失为一番乐趣。
如此数日,两人赏玩美景,拖拖拉拉地走了一路到丽州,距离二人离开山庄已过十日。
一入丽州,茅伟志登时震撼。
丽州一地素称“小京城”,放眼望去,竟是不逊于当年京师繁华景象。
江北、淮扬府南部的货物都在此集散,闹哄哄的,较之淮扬府又是一番景象。
“当年大哥提出想定都丽州。”夏侯琅道,“确实有他的道理。”
茅伟志笑道:“后来怎么没成?”
夏侯琅答道:“你先生反对,我也不想迁到这儿,一来离家太远;二来人太多太乱,不安全。”
茅伟志点头,见市集上卖的货物,都是自己在淮扬府很少见到的东西。
有南边沿海的椰子,甚至海外的玳冒、奇珠等物,路边还有贩奴的商人,带着一批来自海外的昆仑奴。
吃的也不少,茅伟志第一天来到,感觉整个城里,除了做生意就是吃,花样百出,天上飞的,地下走的,全都能吃。
看街边煮的鱼丸有趣,便和夏侯琅站着,学过往路人般边买边吃。
“咱们家的赌庄在哪儿?”茅伟志问。
夏侯琅自入朝为官始便不多过问家事,被问上了也不知。
一路打听着过去,城中百姓倒是清楚,指最大的那家便是江南茅家开的赌庄。
茅伟志一进门里,便觉富丽堂皇,好大的气派,谢迪当真是做生意的能手。
刚一进去,夏侯琅要说话,茅伟志便以眼神示意不妨。
“先看看。”茅伟志道。
夏侯琅嗯了声,说:“江湖人多,你跟着我,不要胡乱出手。”
茅伟志乖乖地跟在夏侯琅身后,忍不住好笑。
夏侯琅问:“笑什么?”
茅伟志乐道:“我给你当一回小厮。”
夏侯琅也乐,一进赌庄,接客的姑娘忙凑上来,笑道:“哟,少爷,过来玩几手?”
茅伟志刚被叫少爷时还吓了一跳,心想这就露馅了,然而定定神,见陪赌的姑娘们只来了几个,管事只是朝这边看了一眼,便料想这句“少爷”只是寻常称呼。
茅伟志低着头笑笑,孰料四周又来了几个女孩,笑着围着茅伟志,道:“小少爷玩牌九呢,还是押大小?”
茅伟志暗道不会吧,这样都看得出来?
然而一见周遭人都把他当做正主,夏侯琅也甚是无奈,说:“我家少爷只是来逛逛,随便玩玩。”
茅伟志点头,问:“听说林柯公子经常来玩,倒是想认识认识。”
一位姑娘会意,笑了笑,将茅伟志带到得赌大小的台前,荷官便笑吟吟朝他点头,请他就座,夏侯琅在一旁站着。
台面四周坐的都是江湖人,对面有个公子哥儿,脸色苍白,两眼无神。
就连茅伟志也看出来了,这群江湖人,多半都是林柯养着。
茅伟志刚坐下,夏侯琅便朝远处看,见掌柜也出来了,掌柜不时朝这边往,低声与几个人说话,注意到了茅伟志。
管这一场的管事便遣人过来,换了名荷官。
“押大。”茅伟志欣然道。
夏侯琅随手一弹,将筹码弹到桌上,“咯愣”一声,木制筹码牢牢钉进桌面。
这一手引得周围纷纷大声叫好。
“押小。”林柯睁着双眼,带着疲惫的黑眼圈,也不知熬了多久,身后一彪形大汉便将筹码都推过来,众人便纷纷下注。
下好离手。
“怎么称呼?”林柯问道。
“夏。”茅伟志狡猾一笑,答道,“初次见面。”
荷官起了骰盅,一对二,茅伟志输了。
茅伟志动了动手指头,夏侯琅加注,江湖人见此人无甚奇特,便又纷纷聊起先前的话题来。
有人道:“嘿,这可真奇了,老皇帝、小皇帝都一起死了。也不知道来年是怎生个光景。”
“淮扬府有传闻,小的还没死呢。”又有江湖人道,“你们信不信,这几年里,会有大事。”
“北边的人都跑南边来了,还不算大事?”一名莽汉嚷嚷道,“要打仗。用不着咱们!现在又说不打了,难道就当缩头乌龟,在南边缩一辈子?老子心里憋得慌。”
另一名戴着斗笠的汉子笑道:“兄弟阋墙,天子死都死了,赵将军进了死牢,我看要再打回去,难了。”说毕遗憾摇头。
“兄弟,少说点。”有人善意提醒道。
“山高皇帝远!”莽汉又道,“怕他们作甚!”
又有人起哄道:“想打你就参军去啊!”
莽汉不服道:“怎么了,等再打起来,老子第一个就参军。”
荷官也不言语,开了骰子,三点小,茅伟志又输了。
“小的还没死?”茅伟志朝林柯问道,“哪儿听来的?”
林柯随口答道:“也都是淮扬府城里人胡乱传的,这世道,死不死都无关紧要了,秦承泽容不得他活着。”
茅伟志心道这群家伙也真敢胡说八道,若被秦承泽知道了……然而转念一想,不对,纵是被秦承泽知道了,秦承泽也拿这些人没办法……
以秦承泽的脾气,说不得要灭了他们,但偏偏就没这个实力。
他必须与士族妥协,然而可见如今民间声讨之声鼎沸,若不再出意外,这件事,起码要好几年才压得下去。
开骰盅,茅伟志又输了。
“不来了。”那莽汉吼道,把剩余的筹码一收,另一名戴斗笠的也走了。夏侯琅离开去换筹码,林柯又道:“夏兄家住何方?不像本地面孔。”
茅伟志笑道:“川人,与我哥哥过来做点小生意。”
林柯笑道:“在丽州住多久?”
茅伟志道:“再看吧,待把手头这批货销了。”
林柯“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道:“夏兄家里做的什么生意?”
夏侯琅带着筹码回来,茅伟志将筹码又推上去,二人继续赌。
筹码越赌越大,茅伟志笑道:“做点西川特产,顺路买些茶叶回去。”
茅伟志与林柯一问一答,已输了数百两银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