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考场，茅长峰居然比他还先出来。
“弟弟！”茅长峰笑着过来朝他打招呼，说，“我就知道你会早出来。”
茅伟志在这种地方看到他，简直是说不出的好笑，他也懒得分说了，遂道：“你也来赶考？”
茅长峰听了怪不好意思的，说：“从前跟着我娘，陆续也学了点，爹就让我来考考，权当试试。”
茅伟志也真佩服老头子和这便宜大哥，心道你就认了几个月的字，这样都能考上的话，大家都不用读书了。
旋即一想不对，老头子别的不成，钱可是多得花不完。
批卷时使些银钱，茅长峰不就能中了么？
然后又想到，自己不也是只正经读了几个月的书么？
何况便宜老爹说不定早就弄到了题目，让人写了，给茅长峰背熟了就行，要不他怎么能那么早出来？
这么思筹几下，考场里出来的秀才更多了，个个几乎都是疲惫不堪。
茅伟志看着这到处乱糟糟的，朝茅长峰挥手道：“我回家去了。回头再说罢！”
夏侯琅早就驾着车在外面等着了，看见他一副恹恹的样子，莞尔笑道：“怎样？考得怎样？能中举不？”
茅伟志扬眉道：“中举是必须的，你该问我能连中三元不！”
夏侯琅说：“别说大话，我看你哥还先出来。”
茅伟志道：“我知道，我爹跟他使了钱的。你以为靠他自己呀！”
一路车马赶回了家，夏侯琅找了小厮打理他洗换干净。
茅伟志拿出抄的草稿来看，夏侯琅看不懂，只知道上面字写得不错，对得也工整，其他的都是两眼黑压压，他认得我来我认不得他。
两人嘿嘿笑了笑，东拉西扯，晚点便休息了。
末了两人便不再放在心上，只等放榜。
茅伟志平日里总是一个人读书，从不出去和这城里的秀才交际。
所以这杜先生所教的一干秀才也想不起来找他，茅明熙倒是打发过人来问，只是茅伟志想着老爹偏心只顾着茅长峰，所以意兴阑珊之下，连草稿也不想送与他瞧瞧。
众人以为他考得不好，杜先生则是碍于为师的面子，这学生不来，难道做老师的还要自己上门去问吗？
所以一直等到发了榜，才看到他居然中了头榜，结结实实考了个前三名。
当然，他的便宜老哥也不差，坐了个红椅子，好歹也是个举人，喜杀了茅明熙。
一门两举子，比自己当年屡试不中要强多了。
茅明熙唏嘘之余，自然想好好作兴一番，送了信去问小儿子是不是办几天流水席？
茅伟志却早早回了消息，说要准备明年春天再考个进士要紧，喜酒略迟些摆才好。
这头三名的都不做酒，坐尾榜的茅长峰更加不想办了，此事就干脆揭过不提了。
茅明熙升级做茅老太爷，自然拿儿子的话当圣旨一般，歇了那些风光想头。
“听说杜先生要去京城？”茅明熙得了消息，早早来寻自己小儿子。
说起这件事，茅伟志是满肚子牢骚。
他跟着杜淳之学了大半年，可他不单单是学到了怎样写漂亮的八股文，而且还学到了更多的东西。
尽管杜淳之脾气古怪了点，可对他还是不错的，这样的先生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自己虽然是中了举人，但是想在明年的进士考中能中，却是不那么容易的。
然而，前几天突如其来的一封信却打乱了他的算盘，因为那封来自上京城某位官员的信竟是说朝廷要召杜淳之入朝任职。
“信上说近日就会有人来接杜先生，并透露大约是清要之职，杜先生也答应了。”茅伟志低声道。
“杜先生和你有师徒之分，他东山再起你这个做学生的应该高兴才是，愁眉苦脸像什么样子？”见茅伟志面露苦色，茅明熙好容易才找到机会，少不得敲打了两句。
“你走的是文官一途，将来杜先生还能照应你，一时离别算什么？”
听自己老爹这么说，虽然也知道是这个理。
可他心中却想——这大秦国现在可不是什么清明之际，北方到处打战，一点都不安稳。他着实是担心杜先生会在京城闹出什么不可测的事情来，人总有有命才能享受荣华富贵的。
“杜先生的事你就少操心，有时间多花点心思在课业上，别像我……”
茅明熙的话才说了半截就嘎然而止，心中懊恼怎的又把自己拿出来作比方，轻咳了一声才继续告戒道，“总而言之，少年得志切莫骄狂。要说天分才华，你是不错，可若不是因为你有个好先生，这举人也不是那么好中的，更别提明年的进士了。”
茅伟志点了点头，旋即笑道：“爹爹，若是这点事情我就得意忘形，那我岂不是太浅薄了？”
茅明熙端详着儿子那张澹定的笑脸，心里顿时涌出了一股说不出的志得意满。
他这辈子已经是到头了，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指望。
可若是还能栽培出一个出类拔萃的儿子，那么他就对得起整个茅家家族了。
茅长峰虽说是长子，但能帮着守着这个家就不错了，想发家还是要靠茅伟志。
茅伟志亲自把杜淳之送出了城，他并没有做牵马执蹬那一类地表面勾当。
而是在师生辞别地时候认认真真地跪下磕了三个头。
当他最后一次把头碰在官道那结结实实地黄土地上之后，茅伟志感到手臂上多了一双有力地大手，然后就被杜淳之拉了起来。
“师生一场。你这三个头磕得情真意切。所以我没有拦你。”
杜家的马车在不远处停着，里面有女卷在偷偷往这边看。
“我儿，还在看什么了？”
“没有，没有什么？”
“你想什么，为娘的也知道，但是你爹如今要回上京了，这里的事情就算了罢。”
收到上京来信时，杜先生和杜夫人两人就私下的商量过了。
虽说茅伟志确实不错，这次还考上了举人。
但是他们毕竟是去上京做官，这山高水远的，也幸好当时只是戏言，茅明熙那边后来也没有了反应，否则还真的多出不少首尾来。
眼看着杜淳之在两个书童的搀扶下弯腰上车，远远望着那马车和随从在滚滚烟尘中消失在了官道尽头，茅伟志方才转身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