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依然是漫长的。
明知如此枯等是不智等，再她平常也不是这么容易紧张的人，但这会儿她却无法镇静下来。
芮．欧文又叹了一口气，换了另一种坐姿；她的臀部被冰凉的水泥地冻僵了，坐在地上的确很不舒服。
蓦地，几声急促的喇叭声响起，她那近乎僵硬的脖子一动，看到那辆熟悉的白sè奔驰，她已无法再多忍受一分钟，几乎在轮胎停止的剎那间，她已兴奋地冲至车前。
「鲁兹，你终于回来了！」她叫嚷着，期待看到驾驶座上那张冷漠而不友善的脸。「我等了好久，都不见你回来──」
她迎向鲁兹淡漠的一瞥，他那一本正经的神情有些可笑，但也充满了恼怒。「下回别莽莽撞撞朝车头冲过来，」他愤慨地，「别把夫人的座车撞坏了。」
她无辜地笑了笑，不意望见车后座的另一名乘客；那是一名陌生男子，而那张冷峻的脸孔，则令她联想到医生、律师，或者是那一类的人……与奔驰车很搭调的雅痞。
「请上车，欧文姐。」那名陌生人，礼貌地为她打开后座的车门。「我是西蒙．霍华（ShimeonHoward），艾方斯夫人聘雇的商务律师。由于正巧在伦敦处理一些商业契约的问题，就打电话要鲁兹顺道来接我……」他示意女孩上车地一挥手。「先上来再。」
芮坐进后座，看着这名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的英俊律师，以职业化的口吻，命令鲁兹开车；她打量他石雕般的侧面，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典型的都市雅痞，那副眼镜也很贵的样子，还有他优雅高格调的灰sè西装，显示出他是属于艾方斯夫人那一阶层的人。
即使隔着镜片，西蒙仍察觉到女孩盯着他的目光。那对浅灰sè的眸子犀利、疏离地转向她，仍然保持着深不可测的沉默；他无言地牵动眉头，彷佛在问她「有何贵干」。
「霍华先生，你为艾方斯夫人工作几年了？」
西蒙没好气地回道：「这与妳无关吧？」
「是无关。」芮没好气地回道，发现他隐藏在镜片后的灰sè眸子，还有那之中的不耐烦。
西蒙沉默地打量女孩，给了她一个神秘莫测的目光，跟着望向车窗外，似乎当她不在车内。
芮觉得自己一向过于乐观，这些都市雅痞都一个样，只要有陌生人喋喋不休，他们脸上就习惯xìng挂着不感兴趣的冷酷表情，好让搭讪的人自讨没趣。
她大着胆，又问道：「你一向都这么沉默寡言的吗？」
「我挑对象话。」他转过头，状似轻蔑地望着她，眼神冰冷。「如果妳一直要找话题，就去坐前座，在这趟车程中，鲁兹有可能会是个比我更好的聊天对象。」
「之前我已经和鲁兹『沟通』得够多了。」芮自嘲地笑了笑。
「那就惜口如金，闭上嘴巴。」
「有句话：『沉默是金』，但我觉得不对。」
「哪有不对？」
「偶尔聊聊天也无妨嘛，总比当个闷葫芦要来得好。」
西蒙皱了皱眉。
这女的从一上车，就不断试着要跟他聊天；想和他话，是需要胆识的，还要有头脑。
「妳有副伶牙俐齿，」西蒙尖刻地，「欧文姐，妳该去念法学院的，这样一来，妳就不会只是一个的护理人员了。」
「你知道我是学护理的？」她讶异地问。
「夫人是我阿姨，身为外甥，我同时也是她的事业伙伴，在集团担任公司法法律顾问。」西蒙。「她提过要找个懂盲人字的护理员。」
「原来如此。」
芮凝视着他，试图找出他与艾方斯夫人的相似之处；他很英俊，有头浓密的沙金sè头发，浑身清淡的古龙水香味，伦敦全新Vanguard凡格全空机械表，身穿昂贵的丝质西装和DAKS休闲鞋，那副金丝眼镜使他看起来文质彬彬，无一不流露出上流社会的优雅名仕气息。
「你跟艾方斯夫人很像。」她作出结论。「尤其是眼睛，你们的眼神很相似。」
西蒙冷灰sè的眸子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是吗？」
「你们的气质也很像。」她补充。
「狡狯又势利的气质？」
「jīng明又犀利的气质。」
他笑了，但芮觉得那种笑容有种自嘲的意味。
「你对你的生活觉得很不满……很不快乐。」她。
西蒙瞪着她，好半晌没话；然后，他想着每星期开不完的业务会报，跟其它商务律师打交道，订定游戏的规则，选择有利的规则，推动复杂诡诈的游戏，留意其间盈亏起落的陷阱，为了一个百分游他人的支持，争辩，争论，又是争辩，那些不可避免的契约谈判，那些恶言相向的过程……他突然觉得疲惫起来。
很久以前，他非常喜欢这种具有挑战xìng的工作，但久而久之，这整个流程变得例行而烦躁；他沉思地拨开垂在额头上的几撮沙金sè发丝，心底漾满苍老的感觉，几乎觉得这整个流程都是在浪费生命。
西蒙又看向那个女孩，车开到金斯米尔，她的眼中闪耀着兴奋和期待之情。有那么一刻，他想起自己也曾对未来充满信心，但，这已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他曾经像她一样，对自己的未来怀抱着梦想与希望吗？他有吗？他有过那种热情吗？
「对自己的生活感到满意是件很好的事。」他yīn沉地。
芮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评论吓了一跳。她可以看出他眼中增长的讥诮；然而，他的脸上还有某种莫名的挫折。在他眼底隐藏了许多无法言喻的情绪，但她就是无法了解，也看不透。
「我看得出来，妳很满意自己目前的生活。」他的表情很yīn霾，像冬天天空的眼眸。「生活是很苦的一件事，尤其是我们所处的世界里……像妳这样的人，是无法体会的。」
「生活有时是苦涩的，但并非完全没有快乐的时候。」芮微笑着。「我们的生活只属于我们自己，放开胸怀笑一笑，也就没那么苦了。」
「妳倒是很会傻笑。」
「不泄气话的男人不一定是真正的男子汉，能够面对痛苦，对未来充满希望，这纔是男子汉做得到的。」
「是吗？」西蒙yīn郁地一笑。「我敢打赌，明天妳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妳这工作根本连希望也没有。」
芮还想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车一回转，转眼之间，就到了艾方斯家的大门。
鲁兹把车开过车道，开到宏伟的大门前，伸手在通话孔前迅速按下进入保全系统的密码，没半秒钟，车子便往开启的门中行进，奔驰过偌大的凡尔赛式花园，这栋富丽堂皇的维多利亚建筑，便矗立在他们的眼前。
沉重的大门向两旁滑开，下了车，芮拿了仅有的一箱行李，跟着西蒙．霍华，走上阶梯，进入壮丽的大理石玄关内，再转向宽敞豪华的大厅。
门房恭敬地对他们鞠了个躬，心地往一旁退开，引领他们前进；他们走进铺着艾明斯特地毯的大厅，艾方斯夫人正坐在一张黑sè的皮沙发上，啜饮着下午茶。看见他们，她以极为优美的动作放下手中的jīng致『Wedgwood』威吉伍德骨瓷杯，风姿卓绝地走向他们；她身穿的那件MatthewWilliamson的纯丝家居银sè长裙，裙摆轻柔地飘扬着，而她的姿态，像极了十九世纪宫廷画中走出的贵妇。
「还好你们赶上了下午茶时间，」艾方斯夫人微笑道，「鲁兹中途有些状况，幸好没有什么问题。」她湛蓝的眸子锐利地扫向随后进来的仆役长，后者很明显地表现出一丝心虚的神sè。
「夫人，您也晓得伦敦的街道每天无可避免会塞车，」西蒙，「我原本估计还更晚一些到达。」
艾方斯夫人仍挂着那副不动声sè的笑容，朝一旁的仆役长头。「把欧文姐的行李送到她的房间，鲁兹，再叫洛蒂准备茶到图书室，霍华先生半时后会同我在那儿开会。」
西蒙和鲁兹在她下令后，各自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在机械式地离去前，芮瞧见鲁兹唯唯诺诺地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