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尼生＜悼念集＞：「我的心中即使有宁静，无非是宁静的绝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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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霍华一脸的yīn郁之sè。
从挡风玻璃向外望，北英格兰乡间的苜蓿田野辽阔，那景致和绿意很吸引人；一如以往地，愈是接近他母亲所住的疗养院，他的心就愈强烈地刺痛。
违反自己意志地，他的视线游移到驾驶座前放置的一张母亲的相片上；他不晓得自己是不是爱着她，或者是还会怨她、恨她，或许，他只是想要偶尔记得她的面容罢了。
为了她，他扮演着这个可笑游戏的玩家，这场金钱游戏的纠葛，将他生命中的痛苦与憎恨一起卷入，卷入了地狱般的深渊。
往rì的痛苦席卷而来，贫穷与偏见都是可悲的，生命中当然还有其他形式的悲剧；当凯迪拉克车转入Lander疗养院的车道时，愤怒盈满了他yīn沉的灰眸。
他穿过緜密青葱的草坪，一名护士热切地告诉他，有关他母亲的近况。
「她今天很好，霍华先生，你可以自己过去看看。瞧，她就在那边的喷水池！」护士姐停下亦步亦趋的步伐，指着方向。
西蒙看见了他母亲。
玛伦．霍华（Maureen_Howard）坐在喷水池边，裹着件白sè的睡袍，柔和的金发在微风中轻飘飘地飞舞着，这景象美得教人心痛；和她漂亮的姐姐一样，玛伦年轻时也是个美人胚子，现在岁月彷佛仁慈地在她脸上不着痕迹，她的脸庞美丽如昔，但却毫无生气。
像个活死人，他忿恨地想。
「霍华先生，你瞧，她今天的状况很不错吧？」年轻的护士似乎急於讨好他：「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除了心理复健得多花些时间之外，没有任何药物能更有效地治疗她，院方认为不要改变现状比较妥当。」
「那当然，」西蒙冷冷地，「我已经在你们的医生口袋那儿塞满了钞票，要是再没有一成绩出来，就办转院。希望你能明白，我也不想浪费我宝贵的时间在你一个护士身上，你可以回去做事了，不要我用赶的，懂了吗？」
年轻的护士愣在当场，然後臭着张脸走开去。
西蒙向来不对谁客气，他从不想讨好谁，所以话总是不自觉带刺；原因很简单，他觉得别人都是有目的才会接近他，所以他从来就无法与任何人好好相处。
他自然也从未相信过任何人，只除了自己，还有他那可怜的母亲──他jīng神错乱、发狂了的母亲。
「妈。」
玛伦．霍华转过头，她的灰sè眸子里盛满了喜悦；她伸出手，纤细的手指就像雪一样白皙。
这是母亲第一次想主动碰触他，西蒙轻轻握着她的手，她手心传来的暖意和温情触动了他，他冷硬的唇角抽动了一下，眼底浮现少有的温柔神采。
「妈妈，」他柔声低语，「医生在电话里你的情况好多了，所以我特别来探望你……我很高兴你今天的jīng神这麽好。」
「哦，我今天也正想着你，」玛伦漫不经心地，松开他的手，双手轻掬起在波光中荡漾的水花，欢笑道：「你看，这就像钻石一样漂亮……」
西蒙沉默了。
他麻木地瞪着他母亲自得其乐地玩着水，笑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女孩。
她是如此美丽，美得让人心痛，美得不该被拘禁在这个没有人看得见她的地方，她应该要坐在织锦缎的帷幔旁边，听着音乐，和家人喝着下午茶，就像一般英国妇女那样。
「你的头发……」玛伦cháo湿的指尖触及他的脸，她的眸中充满了作梦似的神情：「怎麽了？你把头发染成金sè了，杰森？你还戴上眼镜……为什麽你要假装成别人呢？从以前你就一直避不见面，你是讨厌我吗？」她哽咽道，碰触西蒙面无表情的脸，靠在他胸前，开始失声痛哭起来。
「不，」西蒙平板地，「杰森．艾方斯已经死了，他不会再──」
「不……不！」
她的尖叫声切断了他的话，玛伦恐惧地推开他，眼神狂乱，脸sè苍白得跟鬼一样。
西蒙灰暗的眸子里闪动着愤怒，他稳稳地抓住母亲细瘦的双肩，冷酷地低语：「我是杰森．艾方斯和你的私生子，就因为这层关系，才改变了我的命运。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很同情乔可．麦克雷那家伙，他母亲是人家放在台面上的爱人，而你呢？不过是个被抛弃的地下情人罢了，连最的名份也没有！现在你所能感受到的悲哀，全都是你自找的。笨女人，哪有人像你这样作贱自己！」
「不，不──」玛伦尖叫着挣扎，而後两名护士急急跑了过来，随行的是另外一名医师。
「她到底怎麽了？」医生慌忙问道：「是不是受到了什麽刺激？」
西蒙一顿，但他很快地恢复镇定。「我不晓得，她……她突然间就变成这样了。」
而他所目睹的，几乎要摧毁了他早先的想法。
他母亲疯狂地挣扎着，一直不停地尖叫，双腿乱踢，张着嘴就想往一名护士的手臂咬去；两名护士训练有素地把她按倒在地上，让医师替她注shè镇定剂，动作上不免有些粗鲁，弄得她一脸的泥巴。
镇定剂很快地逐渐生效，她反抗的动作变得迟缓，护士们才放心地架起她瘫软的纤弱身体，熟练地把她带回病房中；她无力的四肢再度被绑缚上束缚带，为防止她再想咬人，连嘴也绑起来，最後只见她躺在床上喘着气，一度闪耀着快乐与幸福的双眼，则变得无神而浑浊黯淡。
「这样就可以了。」见护士清理好一切，医师不禁吁了口气。「我替她打的那一针，至少可以让她安静好几个时。」
西蒙皱起眉头，无言地挥挥手，示意医生和护士退出病房。
待旁人都离开後，良久，他才终於开口道：「我并不是故意要那麽刺激你的。」
他看着他母亲，双眸变得冷硬无比。
玛伦已平静了下来，偶尔想动动嘴唇作无声的抗议，可是因为一条布绑着嘴，除了几声嘤咛，一些口水也从布条湿湿的边缘流到脸颊边，她在被五花大绑下，似乎也不能怎麽样了。
挫折感及无助的狂怒，在他的心底沸腾，有那麽一刻，他发觉自己是真的恨她。
「我没有选择，」他，表情冷硬如石。「是的，我为我自己找藉口伤害你，而且我一向都是故意的。」
她茫茫然睁着一双眼睛，好似听不懂他的英文。
「你也明白我为何会恨你入骨，就因为你，我的生活分崩离析，没有一件事情在我的能力控制范围之内。」他恶意地：「这些年以来，看到你在疗养院受到非人道的照顾，让你被绑在床上无法开口……或许我一直在享受这种病态的报复快感。你晓得吗？看到你痛苦，我就觉得好快乐。」
停顿片刻，这斗室中的沉默似乎更形压迫了。
「或许这是因为我更恨我自己，」他的声音轻柔如低语，「我没有能力把你带离这该死的一切，这一刻我恨所有的人──你，你那些妄想，还有这座该死的疗养院……」
当他再次看向母亲时，他脆若游丝的控制力绷断了，心底除了熊熊燃烧的复仇慾望，再也感受不到什麽。
母亲所受的苦难击倒了他，那些伤口好像永远也不会癒合似的，没有任何方式能够排解他的哀伤、挫折，以及无望，在这一刻，他的愤怒爆发了，仇怨似是给了他再出发的力量，而那正是他个xìng中yīn沉黑暗的一面，那个不计一切後果，只为赢得胜利的可怕恨意──
对艾方斯一族的，以及对莉薇．霍华．艾方斯的。
「你等着吧，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他咬着牙恨声道，彷佛想藉此给予母亲保证，或者是宣告。
但是玛伦只是躺着，双眼依旧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