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他对她不冷不热的，她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但要说是想和她分手吧，也不像。
云娇全家人都很关心她和成烽的恋情。
果然，在客厅摘菜的时候，云娇的妈妈张琴就问起了这件事。
“娇娇，你跟你男朋友怎么样了？最近你怎么没提起他了，你们俩该不会是闹别扭了吧？”
“没有，没闹别扭。”
“那怎么不讲他了？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惹人家生气了？跟你说了女人要学会讨男人欢心，你看看你现在脸上这个表情——就跟谁欠你十万八万似的，你这样谁能喜欢？”
云娇嘎嘣一下掰断手里的菜薹，皱着眉说：“我没惹他不高兴——我哪儿敢惹他？人家是高富帅，我不过是跟杂草，人家能看得上我都不错了，我应该跪在地上感激涕零，我凭什么把自己当根葱啊。”
张琴愣了下，似乎是察觉到女儿情绪不好，语气缓和了下说：“娇儿，你也别看不起自己，什么杂草不杂草的，你爸妈好歹也是知识分子不是么？咱们也是书香门第……”
“呵……”
云娇短促地笑了一声。
心想，什么书香门第？
什么知识分子？
真正的书香门第又怎么会住在这种破小区。
她妈妈自以为的那点骄傲，在人家有钱人眼里根本分文不值好吗。
张琴只顾着低头摘菜，并没有看到女儿云娇脸上的表情。
兀自絮絮叨叨地念着：“娇儿你虽然不是什么大美女，也好歹五官端正，相貌清秀，有什么配不上人家的？兴许人家就不爱那种浓妆艳抹的，独独喜欢你气质清新……你啊争点气，早点把他搞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女人的青春多宝贵啊，你也二十多了，都是大龄剩女了，我看也难得再遇上像成烽条件这么好的男人了，千万千万要好好把握住。”
“……”
云娇沉默不语。
张琴想到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又忍不住笑起来。
“你妈妈我专门找人打听过了，你猜怎么着？成烽他们家啊，可不得了……”
张琴喜滋滋地说起成烽的父母和祖辈，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云娇看着她妈那个样子，心里充满恶意地想，这就是知识分子？书香门第？
张琴浑然不觉。
而云娇对于成烽的家庭早有耳闻，并不觉得惊讶。
“……所以说啊，娇娇你要是嫁给成烽，可是一步登天了，到时候咱们家也算是光宗耀祖了，你爷爷这么多年一直怪我没能给他们云家生个儿子，你看，生个儿子能嫁进成家吗？还是生女儿好！”
张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无得意地说。
云娇忽地一笑：“妈，成烽还有个妹妹呢，你要是生儿子了，没准能娶成烽的妹妹，将来还能继承成家的家产呢。”
张琴一听，手里摘菜的动作一顿，眼睛登时瞪得老大。
一张长了不少色斑的圆脸上也瞬间浮现悔意——
“啧，这么说来，还是怪我这肚子不争气——你爷爷说得对，还是生儿子好，生了儿子，能上成家做姑爷呢！”
云娇笑得更厉害了。
心道，可真是想得美鸡大腿，还上成家做姑爷，凭什么啊？成家人是都眼瞎了吗？
嘴上附和道：“是啊！要
是成家没儿子，就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更好了，你儿子娶了成家的闺女，成家将来所有财产都是他的。你这生的不只是一个儿子，而是一座活金山啊。”
“啧……”
张琴听得悔不当初，心里更不是个滋味儿了。
是啊，她为什么没能生出儿子来呢？
她要是生了儿子，就让儿子去吃绝户，下半辈子就不愁了。
“你爷爷说得对，我这肚子不争气！就该生儿子——哪怕当年政策不允许，我也应该偷偷跑到山里去生一个，哎！”
张琴气得直拍大腿。
她手指上青绿色的菜汁沾到灰色的裤子上，看起来邋遢极了，云娇眼睛盯着那一处污渍，觉得有点恶心。
嗯……知识分子。
她嘴角不知不觉又翘了起来。
“妈，你也才五十出头，要不努把力，再跟爸爸一块儿生一个？正好响应二胎政/策啊。”
云娇笑着怂恿道：“生出来后从小培养，专门送进贵族学校，勾引那些有钱人家的独生女——吃绝户要从娃娃抓起嘛，等到满十八岁了，就想办法搞大人家肚子，一举得男，多好啊。”
张琴愣了愣，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想了半天，叹气说：“我倒是想啊，不过你爸爸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估计是不太行。”
“我爸不行了？”
云娇脸上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猛地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爸爸不行了……我的天哪，我爸爸不行——”
“嘘，小声点！”
张琴呵斥云娇，嘴巴朝卧室的方向努了努：“你爸爸在里头睡觉呢。”
云娇眼中划过一丝鄙夷：“这都快中午了，我爸怎么还在睡觉。”
“又没什么事儿，让他睡呗。”
张琴继续摘菜。
云娇轻轻一笑：“不是得做中午饭么，让我爸起来帮忙啊。”
“算了算了，咱们娘儿俩弄吧，也就这些菜薹、豆角什么的，弄完就差不多了——哦，等下你去厨房把蒜剥一下。”
张琴说。
“为什么不让我爸弄啊。他又没什么事儿。”
云娇不满道。
“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咱们女人做就行了。”
张琴忽然间想起来什么似的，“娇娇，去冰箱把最底下那层里边的腊肉拿出来解冻，——你爸爸说了，中午要吃蒜薹炒腊肉。”
云娇屁股像黏在了小板凳儿上一样纹丝不动。
手里慢吞吞地掰着蒜薹。
“待会儿弄，话说腊肉吃多了也不好啊，容易得病。”
“你爸爸喜欢吃啊，那腊肉还是你奶奶专门给你爸爸腌的呢。”
“那腊肉都放了一年多了吧。”
云娇皮笑肉不笑地说。
“腊肉经得起放。”
“哦，行吧。”
云娇啧了一声，又说：“我爷爷在家也不干家务活吧。”
“男人干什么家务活？”
张琴理所当然地说：“自古以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
云娇笑了下，心里又响起那道声音——
嗯……知识分子，书香门第。
“可是妈妈不
也一直都在上班赚钱么，你跟爸爸都是老师，你们俩工资也差不多，对咱们这个家的贡献也差不多，为什么爸爸可以不做家务。”
张琴手里的动作又停了下。
她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但是，这大半辈子都这么过来了，早已经约定俗成的事情，有什么可想的呢?
祖祖辈辈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你爸爸不会做家务。”
张琴想了半天，也只能给出这么个答案。
云娇嘴角往下撇了撇，说：“不会可以学啊，谁生来就会做家务，难道妈你生下来就会做饭啊？”
张琴听出来云娇话里的讽刺意味，瞪了云娇一眼说：“你就别管你爸做不做家务了，管好你自己的事先。”
“我啊……”
云娇哼了一声说：“以后我才不要像妈一样。”
这话张琴就不爱听了。
“什么叫不要像我一样？我怎么了？”
云娇心想，可怜人从来不觉得自己可怜。
大概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可怜吧。
像她妈妈那样，伺候男人一辈子，这男人才五十来岁就不行了，她还毫无怨言地把对方当个爷供着，凭什么啊？
就凭他有根JB吗？
真是好笑。
“没什么，就是觉得妈妈太辛苦了。以后我要嫁给有钱人，让妈妈跟我着我下半辈子享福。”
云娇乖顺地说。
张琴这才满意：“算是没白白生你养你。就因为你，这些年我不知道受了你爷爷奶奶多少气……哎！”
云娇也是记得的。
照理说人应该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可是云娇的记忆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可能是一岁吧，也可能不到一岁。
她记得很清楚，她爷爷跟她奶奶商量着，要把她摔死，假装不小心摔的，这样就能再让她妈生一个了。
可能是求生的本能，她那么小一个婴孩，自此一看见她爷爷奶奶就大哭大闹，让人完全没法把她往她爷爷奶奶跟前送。
这样才算是逃过一劫。
现在想想，人心怎么能够如此恶毒呢？
计划杀死一个女婴，就一点也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吗？不怕晚上做噩梦吗？
她能够确定自己的记忆没有出任何差错。
可那两个老人却好像完全忘了这码事一样，如今见到她，还能一口一个娇娇、乖囡的叫。
真是虚伪。
“妈，要是当年能够生两个，你肯定会再生一个吧？”
云娇问。
“当然了，为什么不生？”
张琴毫不犹豫地说：“谁不想有个儿子传宗接代，我这辈子没能给老云家留个种，说实话还是心里有愧啊。”
云娇一阵无语：“……”
张琴叹了口气说：“没办法的事儿，哎，还好你争气，找了个好男人，老张家以后面子上有光彩，你妈我心里也好受点。”
云娇说：“有钱的男人又不等于好男人。”
“有钱的男人不算好男人，什么样的才算好男人？”
张琴鼻子一皱，头往旁边撇了下：“难道隔壁老刘家的小混混算是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