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人南相的说法让毛爱青相当满意，她说：“老刘，我得介绍个客户给你。”
我扫了一眼宋建华。
这个微小的举动没有逃过毛爱青的眼睛，她说：“他看不上。”
也只有宋建华这样的官二代企业家才有资格看不上。把肉端他面前，他还得看看是肥是瘦，有没有吃头，才决定下不下嘴。
毛爱青介绍的客户是一家注塑厂，在观澜，名叫“质信”，大概有“以质量取信客户”的意思；老板是个女的，叫林颖，质信也是毛爱青的客户，从她那儿买过注塑机。
模塑这一行，女老板相当少见。拿徐迎春来说，也只是主内，主外还是靠黄国强。像毛爱青，则不能算到模塑一行，毕竟，伊斯塔只是一家机床销售公司，跟模具注塑都不沾边。
毛爱青一说，我脑海里马上冒出豫剧“花木兰”的几句唱词：“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白天去种地夜晚来纺棉，不分昼夜辛勤把活干。。许多女英雄也把功劳建，为国杀敌是代代出英贤，这女子们哪一点不如儿男！”
我希望毛爱青给多一点关于质信和林颖的资料，她说，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二天，我搁下帮叶丽送货的事情，特地跑到观澜，拜会女老板林颖。
质信单门独院，我正犹豫要不要把车子开进去，在院里扫地的女人迎过来，说：“请问你找谁？”
我从车窗里探出脑袋，说：“找林老板。”
她说：“我就是。车开进来吧。”
就这两句，加上这场景，还有这女人的相貌，把我雷得不行。怪不得毛爱青说去看看就知道了。
院子里搭的有车棚，里面停的有货车，有小车――小车是沃尔沃S80，跟黄国强的同款，奇怪的是，还停着一辆三轮车。
林颖并没有因为破旧的富康而把我拒之门外，让我对她有了好感，她不是以车取人的人。
应该说，林颖长得不算难看，可是左脸从脸颊一直延伸到额头，有一道宽宽的红色的印记，很煞风景；而且，她走起路来还有点瘸，虽不明显，可是能看出来。
我想到了戈尔巴乔夫――就是把前苏联整垮的那位大爷，他的额头上也有大大的印记，那是胎记。这林颖脸上的莫非也是胎记。还有，她那腿，有点像小儿麻痹症的遗留症状。
唉，一个女人，有了这样的缺点，就算做了老板又能怎样，就算赚到再多的钱又能怎样，还不知道能不能嫁出去――如果林颖还没嫁人，估计找个像样的男人挺困难。
她拿着扫帚，一直在看我倒车，停车。末了说：“你是牛顿模具厂的老刘？”
我说：“是。”
她说：“早上伊斯塔的毛总给我打了电话，说了你。”
这个毛爱青，办事还挺靠谱。
林颖放下扫帚，把我领到办公室。她忙着洗手泡茶，我则四处打量。
她泡好茶水端上来，说：“老刘，你的工厂开多久了？”
我说：“刚满一年。”
看得出来，林颖有些失望。
我又说：“工厂虽然只开了一年，但我做这行差不多有十年了，一直在搞CNC编程和模具设计。”
林颖眼里闪现出火花，随即递过来一个样品，说：“老刘，你看看这个能不能做？”
是影碟机的机芯。我当然能做，前一阵还帮宋建华做了一套。
“能！”我说。
“能不能做得和它一样好？”她说。
我仔细端详手上的样品。做工确实不一般，不知是伟创力，还是富士康的手笔。伟创力是新加坡代工厂，富士康是台湾代工厂，在全球代工领域，它们的地位和影响力数一数二，在深圳，也以它们的模具水平最高。
林颖追问：“能不能？”
我硬着头皮说：“能！”又说，“有时候，做工和模具价格有关系。”
她说：“老刘，如果你真的能和它做的一样好，我可能会发给你十几套。”
我大吃一惊。十几套，这是大生意呀。
关于影碟机的种种传说，我是知道一些的。
眼下，进口影碟机已经降到了千元以内，国产机则很少超过5百，一般在二三百以内。
价格大降，销量就大涨，尤其走中东非洲这一路的经销商，旺得顾不上吃饭，都拎着支票提着现款守在碟机厂，产品出来一批发走一批，场面看起来相当激动人心。
只要和影碟机沾点边，多多少少都能赚些钱。据说，一个东莞的女老板，做纸盒的，厂子本来摇摇欲坠，家庭也四分五裂，老公孩子都不搭理她了，女老板觉得活着没意思，差不多要跳楼了，最后不知怎么搞的，被她靠住两家大点的碟机厂，给对方做包装盒，结果赚了几百万，不但没跳楼，还枯木逢春，主动换了老公。
圈子里成天都是类似的传说，真假难辨。
我不比别人聪明，但也不比别人笨，如此红火的产业不可能看不到。碟机整机制造肯定插不进去，碟机面板因为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其公模开发也已被人占领，后来者只能另辟蹊径。
分析来分析去，我发现，影碟机机芯支架还可一搏，这个玩艺因为结构复杂，没有多少模具厂能做好，流通于市的大多外观粗糙，装配尺寸不严，饶是如此还抢手得很――因为支架是用在影碟机里面的，消费者看不到，很多厂家也不在乎。
这是个机会，如果能开发一款质量上乘的支架出来，不赚得盆满钵满才怪。
显然，林颖也看到了这个机会。
我说：“怎么会开发十几套？”
她说：“现在市面上主要流行个品牌的机芯，我每个牌子同时开发5款，个牌子可不就15套。”
我说：“同时开发这么多，卖得掉吗？”
她说：“现在影碟机出货量这么大，支架的需求比面板大得多，我想应该没问题。”
一台影碟机外观需要一个面板，内里需要一个支架，也就是说，支架与面板是1：1的配比关系，何来“支架的需求比面板大得多”？
盖因整机经常要变变样子来吸引消费者，就像女人常常需要换衫扮靓，来吸引男人目光，所以面板花色品种比较多。而支架则无甚变化，打个不甚恰当的比喻，如果说面板像外套，讲究变化多端，那么支架则是内裤，讲究的是舒适合身，只要贴合于机芯即可。而流通于市面的机芯仅区区几种。
所以一段时期内，你家买的影碟机和邻家的看似不同，实则都是差不多的货色。生产厂干的正是换汤不换药的勾当。
眼下，市面上流通的机芯主要有三家，分别是PHILIPS，SAMSUNG，SONY。这三家占据了绝大部分市场，其它的像THOMSON等可以忽略不计。
林颖随后一席话让我心里豁然开朗：“老刘，我觉得支架模具投资不小，不能蛮干，应该靠住大的机芯代理商，只要傍住他们，打开市场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你说是不是？”
说实话，我没想到这一招，她这句话等于打开了天窗。
她接着说：“我有个校友，是我爱人的师弟，刚好代理PHILIPS的机芯，他们公司量走得挺大，我准备去找他，谈谈合作的事。”
“校友”，“爱人”，“师弟”这几个词汇信息量太大。我不由得重新打量面前的这个女人。
校友――结合下面的师弟看，说明她至少大学毕业。
爱人――说明她已经结婚成家，爱人跟她是校友。
师弟――这个词更不简单，本科毕业，很少用师兄师弟这个词，只有硕士博士们才这么称呼。
看来，林颖这个女人还是蛮有来历的。
我说：“模具什么时候能定下来？”
她说：“事实求是说，还得等一阵子，只有跟机芯代理公司谈好，我才敢启动这个项目。”
她这一说，我内心里翻江倒海，蠢蠢欲动。
机芯种类虽然不多，但代理商却多如牛毛，市场渠道也是五花八门，既然她可以找PHILIPS的代理商，那么我就可以找别的品牌的代理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林颖一席话，让我无形中免费得到开拓市场的方法。我也打算上马机芯支架。
我在内心做了一个比较，感觉就支架这个项目来讲，林颖肯定做不过自己。虽然我的资金实力不如她，但好歹算是业内专家，为这个项目可以赤膊上阵，不眠不休，亲自抄板，亲自设计，而质信只是一家注塑厂，牵扯到模具上的技术问题，林颖应该一窍不通。
说话间，一个柱拐杖的男人进来了。
林颖和他打招呼：“老何，这是模具厂的老刘。”
老何淡淡一笑：“你们谈，你们谈。”转身又走了。
我说：“林老板，这位是？”
林颖说：“爱人同志。”
老何戴副眼镜，身材高大，很帅，很有书卷气，可惜拄着拐杖，行动不便，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形象。
这俩公婆倒也挺般配的，身体上都有点缺憾，正所谓大哥不说二哥。（未完待续）